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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5日,是我來東莞生活的第一天,也是進入東莞殘聯工作的第一天,至今已過去近4年。在這些年里,我從一個擔心養不活自己的畢業生成長為經濟生活獨立的社會人;從焦慮不安滿頭亂撞的小女孩成長為內心安穩篤定的大女生;從費盡全力掩藏自己缺陷變為接納喜歡自己。在這里,我了解了殘疾人工作,找到了群體,擁有歸屬感,完成了自我身份認同。
就業實現自立,找到內心安定感
殘疾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常人習以為常的行為,如走路、跑步、說話等,對他們來說可能困難重重,也意味著他們的生活難以自立,需要克服更多困難、承擔更大壓力,而且殘疾及其帶來的困難也許永遠無法改變并伴隨終生。
約一歲時,我患上脊髓灰質炎,俗稱小兒麻痹癥,后因沒有特效藥,落下終生殘疾。因為早已深知其中艱難,父母從小教導我要懂事努力,我也確實如此,但仍然一直處于焦慮中,越焦慮越難定下心,越容易“滿頭亂撞”。大學換了兩個專業,讀研也是跨專業,強迫自己每日早起待在圖書館看書,不允許自己有絲毫松懈。即使如此,畢業后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每每應聘,筆試能過,面試基本被刷。連續“失敗”逐漸瓦解我的勇氣和信心,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習得性無助”,指的是人或動物接連受到挫折,在情感、認知和行為上表現出消極的特殊心理狀態。找工作不順利、報考老師崗位面試被刷、因戶籍問題無法報考公務員.......面對接連不斷的挫折,到研三下學期,我便患有輕微的“習得性無助”。
2017年3月,我在廣東省考的職位表中看到東莞殘聯面向全國各地招考一名殘疾人公務員,這燃起了我的希望,激起了我的斗志,我相信只要好好準備是有機會成功的。最終,我也順利進入東莞殘聯工作。
現實環境的穩定對于內心的安定有重要促進作用。當我順利就業,實現自立和經濟獨立后,慢慢學會了照顧自己。我知道只要努力工作,就能養活自己和過上相對安定的生活,如果能多做些社會有益的事情,那就足夠了。
就業是最大的民生,我能夠從長期焦慮恐慌的狀態中漸漸脫離出來,找到內心的安定感,在東莞安穩生活,是因為找到了合適的工作。這些要感謝黨和政府對殘疾人的高度重視,感謝東莞市政府及殘聯為殘疾人提供的美好生活環境,感謝東莞市人民以“厚德載物海納百川”的精神接納我,讓我不再漂泊惶恐。
認識殘疾人工作,找到集體歸屬感
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遇到困難和苦痛時,孤獨和無助的感覺會非常強烈,而陪伴的力量是無窮的,會讓內心充滿溫暖,增強信心和勇氣。殘聯和殘疾人朋友也給予我這樣的力量。
我是肢體三級殘疾,雖然不能像健全人那樣奔跑,但也能勉強獨立行走,加上父母從小培養我的獨立自主性,所以我從小到大一直在普校讀書,身邊的親人朋友同學都是健全人,遇到的殘疾朋友很少。
來到殘聯后,單位領導和同事很關心我,除了生活上時刻關照,還把我安排在綜合部門辦公室工作。我慢慢了解到,殘聯是由全市殘疾人及其親友和殘疾人工作者組成的人民團體,工作內容不僅僅是發證、發補貼,更重要的是代表維護殘疾人權益、為殘疾人提供康復、教育、培訓、就業、托養、文化體育等各項服務,組織指導殘疾人和殘疾人組織,加強社會和殘疾人之間的聯系,讓殘疾人可以平等參與社會建設和社會生活。
在殘聯工作讓我有機會接觸到更多殘疾朋友,按摩技術高超的東莞市盲協主席何月賢、全國自強模范及東莞市殘疾人企業家協會會長劉智聰、東莞市肢體殘疾人協會副會長蘇耀倫等,他們像家人一樣關心我、鼓勵我,幫助我融入東莞的生活。特別是熱心殘疾人公益事業的蘇耀倫,見我孤身在東莞工作生活,經常邀請我和殘疾人朋友一起吃飯聊天,參加肢體殘疾人協會的活動。這些朋友知道作為殘疾人的不容易,他們在日常生活遇到的困難甚至比我更多,所以更能理解彼此,為彼此加油鼓勁。
▲2020年4月派發口罩
適配輔助器具,完成自我身份認同
是什么讓一個人從費盡全力掩藏自己的缺陷變為接納自己、喜歡自己?是什么讓一個人從聽不得別人說“殘疾人”三個字到主動向陌生人介紹“我有小兒麻痹后遺癥”?是什么讓一個人從自卑退縮變得自信大方呢?——對我來說,是輔助器具。輔助器具帶給我的不僅僅是身體的支撐,更重要的是心理支撐。
因為我能獨立行走,所以覺得自己只是走路比別人慢些、跑不了步而已。然而肢體三級殘疾是客觀事實,我跑不了步、打不了球,沒辦法參加集體體育活動,走路落人之后,在不平的地方容易摔倒、身體容易疲勞,患肢萎縮嚴重、左右腿粗細高低差異明顯。阿Q的精神勝利法也沒法讓我忽略這些,于是我選擇掩藏,即使大夏天捂出痱子、長出水泡,我也要穿運動鞋長褲掩蓋萎縮的患肢;身體已經疲憊到不行也要跟著爬完上千個臺階登上山頂;找借口另走遠路也要掩蓋走路比同伴們慢、會耽誤他們進程的事實;明明提不動重物還是習慣性硬扛著。這種極力掩藏殘疾想要成為健全人的心態,讓我始終處于緊繃壓力的狀態。然而現實是,所有朋友、同學、老師、同事、路上的陌生人一見我就知道我是殘疾人,但仍然愿意跟我相處交流,并不會因為我是殘疾人而特別對待,只有我自己像鴕鳥一樣視而不見。
鴕鳥是如何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并接納自己的?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一個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就會嘗試尋找出路,一絲絲光亮都可以帶來歡呼雀躍的欣喜,激勵引導她走向光明。
2017年9月,來到東莞市殘聯工作是個契機,我在這里認識了很多殘疾人朋友,找到群體和歸屬感,但是仍然不夠。2019年10月,我到深圳參加由殘疾人自發形成的組織“少數派”周年慶活動,現場都是和我差不多同齡的殘疾人,他們各個都技能滿滿,唱歌、策劃、輪椅舞蹈都不在話下,彼此不會拘束,像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互相分享生活經驗。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來自北京的沈大哥,他和我一樣有小兒麻痹后遺癥,2018年適配輔具后,給他的生活帶來很大改變,他介紹了在2019中國國際福祉博覽會暨中國國際康復博覽會看到的輔具,并建議我適配。就這樣,2020年5月,我有了第一個矯形器。但因為戴了矯形器之后膝蓋不能彎曲,走路比較受限,另外我并未完全接納自己是個殘疾人的事實,所以即使有朋友鼓勵,我也沒有戴出門。
2020年6月,機緣巧合下,我開始學習游泳,第一次穿著泳衣出現在教練面前時,我下意識地將衣服下拉企圖擋住自己的腿,但是教練一句話就打消了我的顧慮,“是不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沒什么的,別人不會太關注你,習慣就好了?!彪S著在公共泳池的次數增加,加上近視看不見別人的表情,我自如多了,而且每次游泳結束,都覺得身體很輕,身體的疼痛感減少很多。2020年10月,一位我很敬重的領導分析輔具對我的影響,并解開我想掩藏殘疾的心結后,我就開始佩戴輔具了。
這時我才體會到原來雙腳站立是這么輕松、穩當,不用擔心摔倒,不用分散精力維持站立平衡。我開始嘗試戴著輔具和朋友逛街,參加陌生人的聯誼活動,穿漂亮的短裙把輔具露出來。因為有輔助器具支撐,我可以穩穩地站立,再也不怕擔心單腳站立不穩而沒法和別人長時間溝通交流;因為輔助器具,陌生人不再直接避開,而是主動詢問我的身體狀況,我有更多機會認識朋友;因為不再掩藏,所以我有更多的心理能量去思考自己的生活、提升自己,我也逐漸對自己所從事的殘疾人工作多了一份熟悉和喜愛。
鉛華洗盡,返璞歸真
著名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提出的需求層次理論認為人類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五種,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進入東莞市殘聯工作的近四年里,我實現了經濟生活獨立;適配了輔具、學會了游泳,不再隱藏自己的患肢,從內而外地接納自己是一位殘疾人;承認自己的缺陷,從焦慮和不自信中走出來,變得自信并開始體會生活的美好。我不再是獨自一人,我有更多殘疾朋友的陪伴,我不再只關注自己的不足,開始看到殘疾人的需求。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解釋,我的前四個需求都得到滿足,所以我可以安定地提升自己,發揮人生價值。如果我沒有進入殘聯工作,這些都不可能這么快實現。
學習黨的歷史,向歷史尋經驗,向歷史求規律,向歷史探未來,歷史、現實、未來是相通的。這個規律放在個體身上也一樣,一個人尊重自己的過去、現在,才能汲取力量,找準定位,在浮華中始終堅持初心,走向屬于自己的未來。
回首往事,30年的殘疾經歷,雖然有痛苦和悲傷,但現在想來,某種程度上也是幸事。曾經想要拼命逃離殘疾帶來痛苦和悲傷的同時,也讓我學會自強、自立,讓我面對困難時即使害怕也不輕易退縮,讓我更能理解他人的不易,容易發現他人的善良和美好,而這些美好又讓我知道自身價值所在,對從事的殘疾人工作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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