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粵北紅色三部曲”之《潛流》第十四章:省委遇襲

      信息來源:廣東省殘疾人聯合會 時間:2021-04-06 字體: [大] [中] [小]

        長篇紀實《潛流》由廣東省作協殘聯分會會長王心鋼、韶關市作協主席榮笑雨和國家二級作家李迅共同創作,是第一部全面反映華南抗日戰場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史詩性作品,涉及的歷史事件主要有廣州淪陷、韶關成為戰時省會,兩次粵北會戰,香港營救文化人、東縱建立和中共南委事件等,重點塑造了紅色省委書記張文彬烈士的光輝形象,人物有血有肉,豐滿可信。作品是基于革命現實主義之上的傳奇想象,富有情節性、故事性、傳奇性、可讀性。通過此書,讀者將真實了解到抗戰時廣東省委的烽火歷程,感受一代共產黨人為了民族解放的獻身精神。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潛流》第十四章:省委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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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7日凌晨,天剛剛露出魚肚白。這是夏天里最好睡的時刻。被悶熱折磨了一夜的山城人,在清涼的晨風中安然入夢,街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行人。然而在“基廬”這個特務巢穴,卻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身穿一身橄欖色獵裝的中統特派員阿鳳,抬手看了看羅馬坤表,一聲嬌喝:“行動!”

        陰森森的大鐵門“吱呀”一聲推開,一輛美式軍用吉普沖了出來,隨后是十幾輛軍用大卡車,穿黑制服的警察和著便衣的中統特務端著長短槍在車廂上晃來晃去,車輪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隆隆”地輾過,徑直往北郊開去。

        汽車在北郊五里亭韶師農場的山腳邊停下,郭潛一招手,軍警、特務紛紛下車,山前山后,把整個農場團團圍住,然后悄悄地撲向李大林所住的木房子。

        山腳下,軍、憲警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如臨大敵。阿鳳沒上山,坐在車上點著一支摩爾香煙,悠悠地吐著煙圈。

        李大林剛剛入睡,昨晚又忙了一夜。大約是凌晨1時左右,秘書長嚴重帶來了一個令人悲痛的消息:“何筱靜同志已經犧牲了。”

        李大林一聽,整個人怔住了。

        他清楚記得,何筱靜是一個文靜而愛學習的女孩子,戴一副厚厚的大眼鏡,表面看起來身體單薄,淺淺的微笑中透著幾分剛強自信。

        何筱靜,原名何雪晴,廣州市番禺縣沙灣鄉北村人。1921年出生在一個醫生家庭。她兄弟姐妹七人,一個個相繼走上革命道路。何筱靜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她從小聰明過人,性格倔強。她在少年組是位出色的演員,排演過《最后一課》、《炮火中》等,她所擔任的角色都演得惟妙惟肖。她對工作一貫嚴肅認真,她為了自己能像男孩子一樣能干,便把頭發剪得短短的,換掉裙子改穿工人褲,爬上天架去綁布幕、掛汽燈、吊燈槽,樣樣搶著干。

        1939年1月8日,廣州少年抗敵先鋒隊舉行成立典禮,何筱靜被任命為第一大隊副大隊長。同年10月,加入共產黨。旋派往動員委員會戰工隊一四七隊,1939年春,到翁源第十二集團軍政工總隊澳門回國青年訓練班學習,成了廖錦濤的屬下。學習結束后,何筱靜被分配到北江英德一帶做地下黨工作,不久,又被派到七戰區政工總隊部。她擅長演戲,曾在街頭、農村演出過很多救亡話劇。她飾演陳卓猷創作的多幕話劇《陳列室》的反角、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將她的賣國丑態暴露無遺。

        李大林第一次見到筱靜是在她排戲的時候,為了演好這個角色,她特地找歸僑同學學說馬來西亞語,然后把國語與馬來語混雜在一起,生動刻畫出陳璧君喜怒無常、頑固不化的戲劇性格,逗得大家樂不可支。拍完戲離開教室時,李大林看她滿頭大汗,就順手把端著的一杯水遞了給她。“排戲累吧?”

        筱靜身體不好,患有哮喘病,她一口氣把水灌完想馬上答話,不料一下就被嗆住了咳個不停,李大林連忙幫她拍背,筱靜憋紅著臉不停地搖手,不知是表達“不累”還是“不用拍”,等緩過來后才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老師。”

        “你知道我是老師?我沒跟你上過課吧?”因為學生不多,李大林基本上記得住。

        “沒上課我也知道。看你夾個講義進出教務室,不是老師是什么?”

        “如果我是個秘書呢?”

        “秘書?不會。秘書不會把文稿夾著的,他們喜歡拿在手上。你就是老師。”簡單的推理和直率的表達,讓李大林看到一種少有的純真。

        “那你叫什么?”

        “何筱靜。”

        “何筱靜,河因小而靜,有意思。”

        “不是大小的小。是竹字頭那個。”

        “哦,竹字頭。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媽媽說是箭竹的意思,代表韌而有力。筱靜就是要在安靜中蘊含力量,在革命需要的時候隨時爆發,你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大笑聲中,李大林淚灑雙頰,他從筱靜這個文藝青年簡單的幾句話突然感受到青春與浪漫的濃烈氣息,就是這種氣息讓李大林熱淚盈眶,革命者的理想就是在這樣的氣息中完美起來的。一股子“遙想公瑾當年”的豪氣也一下子從心里涌出來。

        沒想到這棵生機勃勃的箭竹在如花的年華竟遭毒手。戰亂年代戰友犧牲的消息雖然已被視為正常,但接受一個美麗箭竹突然被折的消息,李大林還是不禁悲從中來,一時間滿腦子都是筱靜被嗆的畫面。

        嚴重介紹說,何筱靜在監獄里表現很堅強,無論敵人如何軟硬兼施來逼供誘供,始終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對組織內的事更是守口如瓶,使敵人束手無策。1941年冬,她被轉到韶關芙蓉山監獄。一次,好幾個所謂的軍事法庭法官提審她,氣勢洶洶說她是共產黨,要她供出組織關系,她不管他們那一套。罵他們不抗日,假抗日。質問敵人抗日有什么罪,敵人無法回答,卻罵筱靜是共產黨的頑固分子。主審的法官見硬的不行,改用軟的:“你應該珍惜你的前途呀!你還年輕,只要說出組織的人來,便沒事了,就放你出去。”她堅定地回答:“我是愛國青年,為了抗日,我們政治大隊是按照戰區意圖進行抗日宣傳的。難道中國人宣傳抗日,堅持抗戰到底就有罪嗎?請你們回答這個問題……”這一問弄得“法官”啞口無言,只好宣布下次再審。

        李大林插問道:“她是什么時候犧牲的?”

        “1942年3月的一天上午,何筱靜突然聽到看守在叫喚她,要她立即轉移。此時此刻,她心里全明白了。在昏暗的牢房里,她走向墻角,拿起木梳,特別用心讓那曾經是烏黑的劉海整齊地飄散在前額,然后打開包袱,換上母親剛送來的白上衣,黑裙子,白襪子,黑布鞋。難友們一齊擁上前圍抱著筱靜。她沉著堅毅地說:‘難友們,我走了,你們要堅持到最后勝利,直到法西斯滅亡!’筱靜說完,鎮定地跨出牢門,習慣地昂起頭,整整衣領,邁步向前,再也投有回頭。當晚,敵人秘密地把筱靜押到韶關火車站對面的小山崗上,臨刑前,國民黨特務惡恨恨地說:‘何筱靜,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只要你公開登報承認你是共產黨,就可以恢復自由。’筱靜寧死不屈地說:‘我是愛國青年,抗日無罪!’這時敵人的槍聲響了,何筱靜犧牲時年僅2l歲。同時被害的還有進步青年王殊和李永達。烈士們剛剛倒下,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軍醫就伏上來,當場剖胸,取出他們的心臟,給國民黨官員治病……”

        說到這里,嚴重哽住了。李大林也好一陣無言。

        好一會兒,嚴重才繼續說:“筱靜從小就愛寫詩、讀詩,閱讀過許多中外名著。她在曲江監獄,寫了一首反映獄中的斗爭生活的長詩叫《囹歌》。一次,她大哥探監時她偷偷交給他,秘密帶出來。雖然斗爭復雜,但她仍忘不了唱歌和做一個詩人的夢,曾托來看她的女友買一本《新歌手冊》,還開列一張書單,本想在監獄里好好學習,可是殘酷的敵人,不會給她這個機會,那張書單只能當作烈士的遺墨,永遠留在人間……”

        李大林沉重地接過嚴重遞過來的《囹歌》的手抄稿。

        送走嚴重后,李大林迎風而立,含著熱淚輕吟著這首用血寫成的詩篇:

        囹歌

        A、序唱

        這兒是需要個性的解放,

        但不是卑怯者的昏狂。

        這兒蕩漾著但丁神曲底熱浪,

        并不像秋夜里,

        古廟鐘聲的荒涼。

        沉重的獄門,

        關不住深邃的心。

        正如孤獨地悲泣于無人的原野,

        微風就是唯一的撫慰了。

        像南歸的北雁,

        在高空中滑過。

        心兒是這么的輕快,

        安靜與崇高啊!

        B、看太陽

        每天,

        當第一道陽光

        透進了獄門,

        囚徒們知道

        天亮了。

        于是,爬起來,

        喚一聲,

        到廁所去!

        廁所,

        有比牢房還清新的空氣,

        而當走出廁所,

        看看剛出的太陽,

        太陽是那末的鮮紅而嬌艷呀!

        太陽不是我們的,

        我們要太陽。

        C、開飯

        飯來了!

        飯的熱氣,

        飯的香氣,

        刺激起疲倦與饑餓。

        “又是焦飯!”

        “又是餿飯!”

        你媽的,

        狗娘養的,

        斬千刀的!

        打他!打!……打呀!

        一陣怒罵,

        也夾著怨恨啊!

        無可奈何地咽下去了!

        心,

        埋葬著仇恨,

        與血淚,

        深深地,

        深深地。

        D、唱歌

        歌聲

        從幽暗的獄房。

        飄蕩起來了,

        是那么的……

        “喂,

        低聲點,

        狗頭干涉啊!”

        而歌者

        似乎沒有聽見勸告,

        縱情地唱啊!

        誰能壓制這

        高揚著的

        ——復仇底號音。

        “不要唱!”

        狗頭在吼叫!

        輕輕地飄著,

        輕輕地飄著。

        歌者,

        有說不出的仇恨!

        而當最后一道陽光溜走,

        獄房里還飄著:

        “我們的歌!”

        狗頭憤憤地罵:

        “誰都斬不斷你們的歌啊!”

        E、讀報

        “報來了!”

        讀報呀!

        讀報呀!

        于是

        圍攏起來,

        張著耳朵,

        讀報者用他的枯澀的聲音,

        說出了,

        太平洋上的惡浪,

        法西斯魔鬼的瘋狂。說出了

        反侵略的火的燃燒,

        正義者底號音的吼聲。

        而當讀報者停下來,

        卻有人在

        下棋,

        或者想著親人。

        F、捉虱子

        從骯臟的衣衫

        把它捉下來了,

        你這黑色的吮人鮮血的

        小動物啊!

        想把我們枯槁的

        身軀內的鮮血

        都吮得凈盡么?

        把它放在手中聞,

        “啪”的一聲,

        消滅了這吮血的黑色的動物,

        像對敵人一樣,

        沒有一點寬恕。

        G、病

        病了!

        病的惡湖

        襲擊著

        這幽暗生活里

        苦難的人!

        “痛啊!”

        “我也頭痛

        還有

        骨痛和傷風!”

        一個接一個地

        病了!

        縱然沒有醫

        也沒有藥,

        但有堅強的心。

        而當開水

        粥

        擺到病人的面前,

        病者,

        感到囚徒愛護囚徒

        比情人還熱,

        比母親還關切!

        H、講故事

        夜來了!

        獄門內,

        無際的黑暗。

        “講故事呀!”

        圍攏起來了!

        都說:

        “我喜歡聽抗日的英勇故事,

        我們喜歡聽人民的苦難,

        也喜歡聽水滸傳里草澤的英雄!”

        于是,

        講故事成了晚上的功課,

        一晚繼續一晚,

        今天我們自己聽著自己的故事,

        明天,我們將把更多的故事,

        講給受苦難的人們聽!

        I、尾聲

        獄門倒了!

        都沖出去呀!

        難友們!

        昨天我們是被壓迫的囚徒,

        今天,

        我們要站到太陽底下啊!

        李大林被烈士這首質樸真摯而又充滿樂觀主義的長詩所震撼,禁不住熱淚盈眶,恍惚中,他見到烈士的矯健身影從詩稿里飛出,化作一只火紅的鳳凰。

        2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這是預約的敲門聲,郭潛熟練地敲著。

        朦朧中,李大林聽到有人在敲大門,接著前屋的保姆摸索著起床。門“咣當”一聲打開,好像許多人沖了進來,難道出什么事了?李大林忙披上衣服,正要出去看個究竟。門猛地被撞開,一束強烈的白光照在臉上,隨即兩個黑衣人無聲地上前,反綁了他的手。

        同時被抓的還有李大林的妻子張瑛、弟妹、譯電員麥明和保姆等6人。特務們隨后對整座房子進行了徹底搜查,沸沸揚揚的,把住在周圍的幾家農場工人都吵醒了。

        莊祖芳揮舞著手槍,佯稱抓漢奸,叫工人別管閑事,并命令李剛迅速把李大林等7人押上車。坐在吉普車上的阿鳳見行動順利,得意地掏出那份南委領導人名單,銜著煙,在“李大林”名字上畫了個紅勾。

        天已大亮,為防止生變,阿鳳命令隊伍迅速撤離。車隊一路疾行,在途經五里亭汽車站時,坐在前排的郭潛眼睛一亮,只見人行道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臉孔。這不是中共粵北省委組織部長饒衛華嗎?他連忙叫“停車”。

        李大林也看清了,急得大喊:“快跑,大饒……”

        顏福華見狀,掏出一塊臟手帕“啪”地堵住了李大林的嘴。李剛未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急跳下車,一個箭步向饒衛華撲去。饒衛華猝不及防,奮力反抗。李剛轉手就是一槍把,饒衛華的腦袋頓時血流如注,隨即被兩名特務抓上了車。

        饒衛華是中共廣東黨組織早期領導人之一,曾到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1928年,調到黨中央交通站任華南交通站站長。1938年冬,他被黨中央從延安派到廣東工作,1941年1月正式調到粵北省委工作。半年多前,江西省委書記謝育才突然失蹤后,張文彬曾找饒衛華談話,說南委決定派他去吉安恢復江西省委。只是情況不明,一直無法成行。今天一大早,饒衛華從老隆搭班車回來,剛下車就被特務碰上了。

        饒衛華見李大林等也被抓,郭潛在駕駛室耀武揚威,心里明白了一切,含著血水吐了郭潛一臉:“狗叛徒!”

        北江河上,彌漫著濃濃大霧,一切變得那樣渾沌,那樣動蕩不安。不久天亮了,沉寂的街道熱鬧起來,賣棕子、賣包子、賣青菜的吆喝聲不斷,烤紅薯的火爐發出“卟卟”的響聲,碼頭上,漁家把剛打的魚一簍簍地搬上岸,趁著早市賣個好價錢。

        吃過早飯,粵北省委電臺臺長黎伯松從東河壩的家里出來,準備到李大林家匯報工作。

        這年3月,根據秘書長嚴重的安排,在韶關東河壩一個擔水碼頭側邊的豆腐店里租了一間后房作為電臺的據點,黎伯松以樟油老板的身份,舉家住了進來。每天這里都有樟油挑進挑出。在外人眼里,這是一間生意不錯的樟油坊。

        此時,兩個特務正潛伏在李大林的寓所里,等“魚”上鉤。

        這是阿鳳特意令莊祖芳布置的。她知道,共產黨在秘密活動中,為防止機關破壞后累其他“關系”被捕,每個機關或聯絡員的醒目處,都設置有警號,以表示是否安全,來人必先觀察警號有無變動。然后再決定是否可以進入。利用這個特點就可對中共黨組織進行破壞。1934年,中統特務逮捕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盛忠亮以后,就因為保住了這樣的警號,在他家又守候逮捕了中共秘密電臺臺長。

        莊祖芳叫特務把房里的東西原樣放好,又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才離去。

        黎伯松裝作晨練者,慢慢向韶師農場跑去,林子里一片鳥的叫聲,聽起來很愜意。快到目的地時,他走到下斜坡的山路中間,裝作系鞋帶,留心細看有無特務盯梢,然后,他站到一塊石頭上遠遠眺望,只見李大林住的木屋的窗門沒有撐開,看不見窗口放著的一盞煤油燈,這是事先約定的安全信號。

        黎伯松不禁生疑,難道出事了?但又想,不會吧,會不會“舅父”(李大林的代號)他們昨晚上工作太晚,還沒起床?看看表,已經是7點多了。為了保險起見,他留了個心眼,下到山腳的公路上觀察動靜,公路的右邊就是韶師農場,他準備從公路的右邊轉上農場山路,從背后去看個明白。

        忽然,迎面走來一個九歲左右的女孩,瘦小的個子,生得一副機靈又討人喜歡的模樣,身上還背著一個未滿兩歲的小弟弟。這女孩子是李大林鄰居家的,認識黎伯松,并與他玩得很熟。

        小女孩子一見黎伯松,感到吃驚,四下望了望,輕聲問:“你找梁先生嗎?”

        黎伯松答:“是啊,小妹妹。”

        “你快走吧,他一早被一伙人抓走啦!”小女孩驚恐地說。

        “為什么要抓他呢?”黎伯松一聽,大事不好,忙問,“抓了幾個人?”

        女孩把手大大一劃:“全家都被抓完啦。”

        幾句簡單的對話,黎伯松完全明白,粵北省委出事了。他現在就面臨著危險,說不定敵人的潛伏哨正盯著他。

        黎伯松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做了幾個擴胸動作,然后慢慢地往回跑,邊跑邊細心觀察,確信已離開危險區沒人跟蹤時,才大步流星地趕回東河壩家里。

        再說那兩個特務,眼看著一個瘦高個正向這邊走來,心中一陣狂喜,這可能是來接頭的,連忙打開手槍保險,靜靜地等待著。可是奇怪,那高個又掉頭而去,等他們追出來時,已不見蹤影。他倆氣得罵罵咧咧的。

        回到油坊,黎伯松一進門,就把妻子司徒明拉到一邊:“舅父已經被捕。你立即轉告嚴重同志。我得趕回始興保護電臺,你要提高警惕,見機行事。”

        他顧不得喝一口水,就步行抄小路。以急行軍的速度往始興趕去。時間就是生命,如不及時趕往始興沈所,電臺就有可能落到敵人手里。他焦急得額頭滾下黃豆似的汗珠。

        警笛長鳴,敵人開始了全城大搜捕,曲江大橋的過往路人都要接受憲兵隊的檢查。通往始興、南雄的公路被封鎖。

        黎伯松剛翻過一個山坡,正要橫過馬路進入一片林子里,突然后面傳來幾聲斷喝:“站住!”眨眼間,一支敵人的搜索隊圍了上來。一個年輕的軍官攔住他,大喝問:“站住!什么人?往哪里去?”

        黎伯松鎮定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國民黨省黨報的記者證:“我是記者,準備到南雄去采訪。”

        軍官仔細看了遞過來的記者證,見沒什么破綻,又追問道:“為什么不坐車?”

        “我剛從軍車下來,想到附近的羊牯坳看一個遠房親戚。”黎伯松邊說邊接過軍官還給的記者證裝好。

        “能讓我們搜搜嗎?”軍官半信半疑地打量著黎伯松。

        “請便。”黎伯松兩手一舉。

        兩個士兵在黎伯松身上搜了一遍,除了幾張國民黨的《救國日報》和一些隨身物品外,沒什么可疑的東西。軍官把手一揮,帶著人馬悻悻地走了。

        下午4時,黎伯松急趕了五十多公里的路,終于到達始興沈所。他擬好電稿,通知電臺機要組,立即急電向中央和南委報告粵北省委機關被破壞、李大林等同志被捕的情況。

        當天晚上,在中共始興縣委的協助下,黎伯松完成了省委電臺及其工作人員的隱蔽和轉移疏散。直到這時,黎伯松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他不禁打心里感激那位機智聰穎的小女孩,她不僅救了他本人,而且救了其他同志。

        5月27日下午,嚴重獲悉李大林等被捕的消息后,采取了緊急措施,立即將手里有關文件燒的燒、藏的藏,派人通知省委有關同志轉移隱蔽。

        28日上午,嚴重來到黎伯松家,聽黎伯松介紹昨天僥幸逃脫的具體情況。嚴重馬上囑咐黎伯松帶著電臺趕快撤退。

        離開黎家后,嚴重在河西街上見到了女交通黃惠珍。黃惠珍把嚴重拉到一旁,低聲說,張文彬妻子周微雨有急事找他。嚴重立即安排在一茶樓與小周見面。

        周微雨剛在河西醫院生下一男孩。她告訴嚴重,昨天下午4時,郭潛忽然來醫院找她,神經兮兮地說,他已失去自由,覺得無臉見人,裝出想自殺的樣子,并把南委的幾個通訊地址給了她。

        此時,嚴重并不知道郭潛已叛變,聽小周這一說,并警惕起來。他叫小周把南委通訊地址給他,并交代小周說:“你不能再與郭潛見面了,我會安排人幫你母子倆疏散。”

        他頓了一下,抓起筆寫了一張紙條,交給小周:“這樣吧,你馬上去找省委秘書處的潘祖岳,要小潘把這份特急電報發給南委。”

        小周把紙條看了看,上寫“家發大水,舅父病危,經濟不景,生意難做”,便說:“我記住了。”說著,她把紙條燒了。

        告別小周后,嚴重見到了粵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李殷丹。李殷丹說:“剛才我在街上見到郭潛了,他神色慌張,步伐匆匆,后面還有個彪形大漢跟著,十分可疑。”

        嚴重由此判斷,郭潛可能已叛變了。他對李殷丹說:“你立即和省委統戰部長饒彰風等轉移,不能再留在韶關了。”

        “你呢?”李殷丹為嚴重的安全擔憂。

        “我得留下來負責省委撤退和善后工作,把省委負責人及電臺分別安全撤退到東江部隊、贛南、西江和桂林等地,同時要向周恩來報告粵北省委被破壞的情況,請求應變方法。”嚴重已無暇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有些百思不解的是,郭潛既然叛變,為什么沒有抓周微雨?是想掩蓋自己已叛變的面目還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抓捕張文彬?

        敵人也加緊了全城大搜捕。整個市區猶如被無數猛獸撲咬得瑟瑟發抖。陣陣警笛聲和摩托車聲完全喪失了理智,狂嘶亂嚎。被捕者大多被關押在“基廬”,天天拷打聲不斷……

        那兩個特務在李大林的寓所等了三天,一個人也沒等到,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交差。

        郭潛聽完特務的匯報后,埋怨道:“你們真笨,那個瘦高個就是省委電臺臺長,抓到他就能抓到中共粵北省委秘書長,然后把粵北省委一窩端掉。”

        李剛氣得狠狠地打了兩個特務幾耳光:“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飯桶,給我滾!”

        莊祖芳疑惑地問:“郭先生,難道你是南委組織部長都不知道省委的負責人住哪里?”

        “這你就不懂了。當初張文彬代表南委組建粵北省委時,曾規定省委只準與特委聯系,不準越級往下聯系省委書記、各都部長之間不準互相了解住址,南委也只能知道省委書記的住址,只有省委秘書長一人才知道省委書記和各部部長的住址。”

        “張文彬,真是個狡猾的家伙!”莊祖芳恨恨地說,“那粵北省委秘書長是誰?”

        “他叫嚴重,原為中共贛南特委書記,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物。現在他一定在指揮機關干部和電臺撤退隱蔽了。”

        莊祖芳見郭潛越說越得意,按捺不住心頭怒火,悶聲道:“別說了。”

        阿鳳看到郭潛的一副賣弄樣子也感到十分惡心,她不由得想起中共大叛徒顧順章的下場。這是徐恩曾在被窩里親口告訴她的,抓顧順章是徐恩曾平生最值得炫耀的“杰作”。

        原來顧順章變節后,徐恩曾對他不放心,派親信特務監視其行動。顧順章見徐不重用他,在特務組織內部自覺屈才,便聯絡上海特務組織中的中共叛徒想另立特務組織,后來戴笠稟明蔣介石,企圖把顧順章拉到軍統來,這是徐恩曾絕對所不能允許的,遂指示手下以“不服從命令,企圖別樹一幟”的罪名,經蔣介石批準,于1935年在蘇州將顧順章秘密槍殺。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比起顧順章,你郭潛算老幾。不過是一條癩皮狗,哼!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郭潛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阿鳳想到這,向郭潛拋了一個秋波,頗有風情地說:“難道你這個大能人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郭潛想了想說,剛才你們抓的人中,有一個不滿20歲的姑娘叫阿李,她是負責與設在始興縣的南委電臺聯系的交通員,你們立即審訊她,逼她轉變,就可利用南委電臺,誘騙南委書記方方,為去大埔破壞南委機關創造有利條件。

        莊祖芳搖搖頭說:“沒用,我們已對這個女交通突擊審訊,百般誘騙,嚴刑拷打,但她始終裝聽不懂話,不開口,只搖頭。我們還得另想良策。”

        郭潛眼珠子一轉,說:“我手里還有一條大魚,不過看你敢不敢去抓?”

        “誰?”莊祖芳忙問。

        “廖承志,廖仲愷的公子,中共南委委員,八路軍駐港辦事處負責人。”郭潛得意地說,“香港淪陷后,他到了韶關。”

        “你早不說。”莊祖芳一聽,像吃了興奮劑,“他現在在哪?”

        “韶關附近的樂昌縣城。”郭潛故作玄虛地說,“這可是個大人物,他身份特殊,社會關系復雜,弄不好要出亂子的,只能智取。”

        莊祖芳抓著郭潛的肩頭用力一搖:“趕快行動!事成后,給你記功。奶奶的,你真有種。”

        3

        5月30日,天氣異常悶熱。樹上的知了一個勁地叫著,大黃狗伸著舌頭躲進避蔭的地方蹲著,莊祖芳率領中統特務行動隊長李剛,隊員陳文卿、王鶴林3人,驅車朝樂昌縣城疾駛。車上,每個人都鐵青著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莊祖芳知道廖承志是一個有特殊背景的人物,1933年間在上海曾遭叛徒出賣落入中統之手,但很快就得到國民黨幾個元老出面保釋,而這次逮捕他,就得要絕對保密。因而,臨行前,他特地與找郭潛商定一個密捕廖承志解往江西關押的計劃。

        郭潛說:“莊先生說的沒錯,小廖在樂昌有社會關系掩護,所居處又在汽車不能開進去的一條狹長街道上。因此,要抓小廖是得想一個周全之計。”

        莊祖芳眼珠子一轉,說:“我看只有采取調虎離山計,將他誘騙到另外一個地方,然后將其挾上汽車解走。”

        郭潛摸了摸下巴,說:“這是個好辦法,我完全同意。我看,以我的名義給他寫一張字條,就說是南委決定,要小廖即日去桂林疏散那里的一批進步文化人,乘他走到火車站的時候,突然將他挾上汽車解走。”說著,郭潛掏出筆將紙條寫好,并從交出的公款中提出1萬元,作為誘騙小廖去桂林的旅途費。

        但是,由誰偽裝交通去送這字條和路費呢?莊祖芳把幾個叛徒特務都找在一起,讓郭挑選,他看了又看,默不做聲。在莊祖芳催問之下,他說;“廖承志這個人很機警,我看還是請莊先生親自走一趟吧。”

        莊祖芳聽他一說感到突然,他原以為郭潛會親自出馬的,但經細想后,只得應從了他,說:“好吧,由我率領行動隊長李剛,隊員陳文卿、王鶴林,參加這次秘密逮捕廖承志的行動。”

        兩人商量妥當后,莊祖芳先打電話找余建中借輛小汽車,準備下午2時前出發,然后,打電話給第七戰區長官部聯秘處找主管丁秘書告知此事。

        誰知丁秘書聽完莊祖芳的通報后,卻大聲反對:“你們不要去,余漢謀長官早就奉有委員長密令,發現廖承志,立即交七戰區羈押。你們不必插手,只要把廖承志的地址交出來就行了。”

        聽完他的話,莊祖芳大為驚訝,便向他說明:“我們也是奉命前來辦這些案件的,上級只準我們逮捕,不準傷害。”

        丁秘書堅持說:“廖承志不同別人。你們把地址交下來,由我們去辦。”

        “好,好。”莊祖芳口里應付著,卻多了個心眼,覺得不能同七戰區聯手捕捉廖承志。那樣,功勞將被七戰區占去。他怕丁直接找郭潛問小廖地址,反把事情搞糟,遂決定先行下手,將小廖押回泰和。

        莊祖芳找來李剛,要他們做好出發的準備,接著又趕去找余建中,催促汽車。偏偏那天省黨部汽車都不空,最后余建中通過省政府借到民政廳長的小轎車。其時已是下午2時多,他們四人立即乘車出發。

        此時,阿鳳得到消息,說軍統方面也想插一杠子,在破獲“中共南委機關”案中與中統爭功。她囑咐莊祖芳,一切要見機行事,不可莽撞。

        途中,莊祖芳不免憂心忡忡,此去人地生疏,又未帶介紹信,遇到麻煩怎么辦?好在開車的司機是當地人,對附近情況都還熟悉,從談吐中知道他是國民黨員,也是反共的,莊祖芳便告訴他此去樂昌的任務,請他必要時協助。他滿口答應。

        下午4時多,莊祖芳一行來到樂昌火車站。火車站只是一幢破舊的平房,候車室里只擺著幾張殘舊的木椅。等車的人不多,一個個坐在車上打著瞌睡。候車室后的站臺上,隨著一聲長鳴,一列蒸汽火車正“突突突”地在啟動,粗大的煙囪里噴出濃濃的白煙。

        莊祖芳首先到售票窗口,打聽到去桂林班車僅有下午6時的一班,他便布置李剛和陳文卿:“你們兩人在車站附近觀察情況,守候抓人。我與王鶴林去把廖承志引誘來。”

        莊祖芳帶著特務王鶴林急急忙忙來到縣城,按郭潛提供的地址,沿著那狹長的沙堤市街(今稱先鋒街),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找到廖承志住處。

        這是一座簡樸的小院,院門向西,對著緩緩流淌的武江河,三排平瓦房與院門圍成一個井形小院,院內有一棵粗大的榕樹,枝繁葉茂,小院掩映在一片濃蔭之中。莊祖芳四下看了看沒什么動靜,低聲叫王鶴林在門口附近監視,自己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手槍,獨自朝小院走去。

        原以為這里警戒森嚴,會有一場血刃,但誰知一個暗哨都沒有,莊祖芳見院內的大門敞開,捉到喉嚨的心踏實了一些,他不禁咽了口口水,整了整衣服,邁步走進堂屋。

        堂屋里一位老阿婆正“略咯咯”地喂雞,莊祖芳走上前,假惺惺地笑著問:“阿婆,周先生在嗎?我是他的朋友,來看望他的。”郭潛交待,廖承志的化名叫周織。

        老阿婆年紀大了,有點耳背,不知廖承志的真實身份,便隨口回答:“周先生在沖涼呢!”答完,又高聲喊道:“周先生,有客——”

        正在洗冷水澡的廖承志在側屋里“哦”地應了一聲。

        莊祖芳見有人應聲,心里有了底,便在一張竹椅上坐下,找了一把大蒲扇扇起來。

        過一會兒,廖承志一身清爽地開門走出浴室,問:“誰來了?”

        莊祖芳見是一位中年男子走出來,那男子中等身材,留西裝小分頭發,四方臉孔,一雙睿智有神的眼睛,正是郭潛所說的形象,莊祖芳被廖承志非凡的氣質所震懾,自慚形穢,不禁愣住了。

        廖承志見來人是陌生人,心中有點警覺,淡淡說聲:“坐吧,今年熱得真快。”

        莊祖芳這才回過神來,便迎上去低聲說;“周先生,梅叔要我帶一張紙條給你。”他生怕廖承志不相信自己,隨即將郭潛的親筆信遞上。

        廖承志接過紙條一看,里面的意思是,南委決定要廖承志即日去桂林,疏散那里的一批進步文化人士。這幾天,廖承志正為搶救文化人在奔忙,他知道郭潛最近去了一趟桂林,但是郭潛為什么派一個陌生人前來聯系呢?

        廖承志不動聲色地略看了一下紙條,便領莊祖芳到房中坐。莊祖芳隨即從口袋取出一疊錢,說:“這是法幣一萬元,您收點一下。”心里卻是萬分緊張,生怕露出馬腳。

        廖承志收點完錢后,泡了一杯茶給莊祖芳:“路上辛苦了,請喝茶。這是新摘的白毛尖。樂昌特產。”

        “不客氣。”莊祖芳端起茶杯,揭開茶蓋輕輕地一吸,一股清香沁人鼻翼,“呵,真香,果真名不虛傳。”

        廖承志重新拿出那張紙條細看,心中卻想:此人素不相識,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他是怎樣得到郭潛的紙條和法幣的?除了知道聯系地址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郭潛也沒做任何別的交代,這很不像以往的方式。疏散進步文化人士的工作一般都有詳細的預案,先交代路線地點人員再安排出發時間,不會這么唐突的。這人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一連串的問號在他的腦海里翻滾著。

        莊祖芳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感到有些不耐煩,呷了口茶,便開口打破沉悶,問道:“周先生,今晚你就要上桂林去吧?6點鐘剛好有一趟,要不要我幫助你整理行李?”

        廖承志看他這不沉不住氣的樣子有點可疑,便推辭說:“不用了,我要先去曲江再去桂林,今晚不想動身。”

        莊祖芳聽了一驚,急忙勉強地說:“我聽老郭說,要你今天就去桂林呢。”

        廖承志看了看外面的落日,平靜地說:“我知道。”

        莊祖芳看他不大想去的樣子,知道自己第一次與他見面,他信不過,便不好勉強,隨手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敬上。廖承志擺了擺手,他就自己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搭訕道:“嘿,廣東這地方真不錯,我還是第一次來,廣東話難懂,聽起來很困難。”

        廖承志聽他這么一講,便問他:“你過去在哪里工作?”

        莊祖芳答道:“我叫林子生,向來在江西,老郭在江西的時候,我常跟他在一塊兒。”

        “難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呢。”廖承志邊說邊在尋找什么,忽然抬起頭想起郭潛有馬大哈的習慣,認真地對莊祖芳說,“你回去對老郭說,最近曲江有一個人在黃包車被拉下來抓走了,要他注意。”

        莊祖芳隨口應了一聲,繼續同廖承志閑談:“你說要去曲江,要不要老郭等候你?”

        廖承志一聽,機智地反問說:“為什么?”

        莊祖芳發現自己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馬上支吾起來“也許是……還有什么事要說吧,上級的事我們也不能隨便問太多,你說是嗎?”

        廖承志看他如此驚慌,若有所悟,沉靜地對莊祖芳說:“我有事,今天晚了,不走了。”

        莊祖芳吃了一驚,又見廖承志并沒有做出門準備樣子,要想引誘他去火車站后抓走是沒有可能的了,光天化日地在這里實施逮捕也不大方便,怕廖承志多疑,又怕再說下去破綻重生,他只好起身與廖承志告辭,快速地離開了小院。

        廖承志逃過第一劫。

        莊祖芳、王鶴林離開廖承志住處后,隨即回到火車站找到特務李剛、陳文卿,與他們商量,決定執行第二個方案,逮捕廖承志。

        “軟的不行,咱來硬的。”行動隊長李剛兇狠地一拍桌子。

        莊祖芳想了想,只好如此。萬一給廖承志看出什么破綻,那就麻煩了。他把煙蒂往地一彈,恨恨地說:“殺回去,不能讓他跑了。”

        傍晚7時,特務們再次來到廖承志的住處。

        在廖承志住處的大門外,周圍靜悄悄的。莊祖芳帶著特務鬼鬼祟祟地摸上來。

        “你們三人在大門附近掩藏起來,我負責引廖承志出來,待我把他引到門口時,立即出手,把他劫持到車上,不準開槍。”莊祖芳低聲地給特務作了分工。

        莊祖芳壯著膽子走到門口,邊敲門邊大聲叫:“開門,開門。”

        叫了約十分鐘,房內才發出“是哪一個”的應聲。

        莊祖芳一聽,竟是廖承志的聲音,心中暗喜,立即答道:“周先生,我是下午來的老林,不小心錢袋掉了,向你借幾塊錢作路費呢。”

        廖承志正光著背,穿一條短褲,拖著雙木屐在后院里乘涼,他聽到敲門聲,見房里的人都有事外出,又聽出是莊祖芳的聲音,雖然有所疑慮,正在考慮改換居住地,但還沒想到事情發展得如此之快,莊祖芳的回馬槍絕非好事,即便如此,也只有先應著:“噢,就來就來。他邊說邊拖著木屐“踏踏嗒嗒”地走到門口。

        “吱”地一聲,廖承志把大門打開,莊祖芳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猛向門外用力地拖,并說:“委員長請你。”

        隱蔽在門外的特務李剛、陳文卿隨即出來,一邊一個,挾著廖承志飛快地離開這條狹長的街道。

        莊祖芳、王鶴林則闖進廖承志的住房,有條不紊地開始查抄,抄家是他們特務的拿手好戲。西裝、襯衫、皮箱、床下……每一個衣服口袋,每一處可能藏物的地方,都被翻了遍,幾個抽屜里,墨水、鋼筆、裁紙刀、信紙、圖書,全被拋在地上,但他們企圖想找到的中共機密文件一樣也沒有。

        這時,王鶴林發現床頭有一只裝得鼓鼓的提包,連聲說:“找到了。”

        莊祖芳奪過提包,迫不及待地打開,包內只是衣服、鞋襪、洗面用品,還有那一大疊準備去桂林的法幣。其他文件類,包括郭潛寫的那一紙條都沒有找到。莊祖芳這個老牌特務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廖承志做秘密工作的嚴實。

        月光下,廖承志被兩個特務緊緊地挾著,默默地坐在早已等候的小車里。

        片刻,莊祖芳氣喘喘地擠上小車,他打開車門讓陳文卿坐前面,自己則與廖承志并排而坐。他邊擦汗邊洋洋得意地說:“小廖先生,你不要慌,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廖承志對這幫小特務不屑一顧,“哼”地冷笑一聲。

        但莊祖芳見廖承志一副蔑視的樣子,氣不打一處出,連連追問:“你們中共文件都藏哪里去了?”

        廖承志把頭一偏,置之不理。

        莊祖芳見一無所獲,恨恨地說:“開車,回曲江。”

        汽車在起伏盤旋的山路上奔跑著。山風疾勁,窗外黑黝黝的影子匆匆而退。

        一路上,莊祖芳覺得能與廖承志這樣的大人物在一起,甚為得意,為了回去在阿鳳面前又有更多吹牛的資本,便試著與廖承志套近乎,一會兒問他身體好嗎,一會兒又向他是否與母親何香凝老太太經常通信。

        廖承志望著窗外,聞而不理。

        莊祖芳見狀,好不掃興,可又不好發火,壓著氣說:“廖先生,這次不同上海那次,你想離開就不容易了,除非你愿意轉向。”

        不等莊祖芳說完,廖承志哈哈大笑起來,莊祖芳嚇了一跳,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廖承志在笑什么。

        停了一會,莊祖芳用奉勸的口吻道:“小廖先生,你大號叫承志,你應該一心繼承廖先生的遺志吧?”

        廖承志一想起父親廖仲愷先生被國民黨右派暗殺之事,心里就更明白這伙歹徒的用意了,他厲聲反問:“你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嗎?”

        廖仲愷先生被刺時,廖承志只有17歲。父親的遺體躺在病榻上,面目如生,眉心上中了一槍,槍眼很小,可以看出兇器是一支很小的手槍。母親站在遺體邊,泣不成聲。本來調查也有了結果,但由于蔣介石急劇向右轉。兇手只被逐出廣州就了事大吉。

        鑒于蔣介石與孫中山、廖承志三家曾過從甚密,蔣介石特意從拮據的軍費中撥出二十多萬元,送廖承志周游世界,希望他能學來法西斯主義,將來好助他一臂,但廖承志在“四·一二”政變中看清了蔣介石的反動面目,宣布脫離國民黨,并在次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從歐洲學回的不是法西斯主義,而是馬克思主義,此舉令蔣介石百思不解,悔恨不已……

        廖承志的反問,把在車上的特務問得無言以對。

        莊祖芳鎮靜了一下,囁嚅不停地說:“他老先生還是始終信仰三民主義的吧?你對三民主義有什么批評,可以說出來討論吧?你到國民黨來是大有前途的嘛。”

        廖承志對莊祖芳這一連串不知天高地厚的許諾和脅迫,或是幾聲大笑或是置若罔聞。莊祖芳越談越沒趣,好像最后通牒似地對廖承志厲聲說:“我們一定保護你的健康和安全,一定會給你充分的考慮機會,希望你不要太固執。”

        廖承志冷靜地還以顏色:“我叫你們別費心了,剛才得不到的,現在依然得不到,以后也還是得不到,轉告你們主子吧。”

        莊祖芳聽了他如此絕話,知道誘逼無望,見司機偷笑,一下就氣不打一處來,向司機吼道:“媽的!給我開快點!”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汽車回到韶關市郊五里亭時,莊祖芳看看表,已是31日凌晨2時,便命令車停下,要王鶴林與陳文卿在車上看著廖承志,而自己則與李剛同去市區另雇汽車,將廖承志換車押解江西泰和。

        他倆走到市口,陳文卿氣急敗壞地從后面趕來,叫著說:“特派員,莊觀察員,不好了!不好了!”

        莊祖芳猛地回頭道:“奶奶的,什么事這樣火急火燎的,你媽要改嫁了!”

        “廖……廖承志被……軍統的那幫……王八蛋給搶走啦!”陳文卿說了半天才把這句話說出來,“人已被一群憲兵強搶去,押在江中艇子里了!”

        “啊——”莊祖芳驚問所以。

        陳文卿喘著氣說:“你們走開之后,司機便說下車小便,不久,便來了20余名憲兵,要我們都下車。我下車問為什么,他們不理睬,憑著人多,強把犯人押走。我同老王只好跟著看清楚押入江中一個艇子里后,由我趕來報告。”

        莊祖芳不由頓足嘆氣,說:“那個開車的司機準是個軍統王八蛋,電話報告了秘書老丁,所以來這么一手。”

        “笨蛋,你們不會搶回來!”李剛氣急敗壞拔出手槍,就要沖回去,“奶奶的,軍統這幫王八蛋真是欺人太甚。搶功搶到老子頭上來啦,看老子怎么收拾他們。”

        陳文卿也緊跟其上,掏出手槍大聲嚷嚷:“我馬上召集隊伍,與他們拼了。”

        “慢!”莊祖芳阻止道,“看來,軍統這次行動是有預謀的。我們千萬不可魯莽。”

        莊祖芳一行只好返回市區休息,向阿鳳報告整個事情經過。

        阿鳳聽完匯報,交叉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我早料到軍統方面會有所行動,沒想到他們竟然光天化日下來撒橫,這搶功的心態已經暴露無遺。眼下他們人多勢眾,我們不能硬碰硬。我看我們分兩步棋下:第一步是由我立即草擬電文向徐局長匯報,要求火速建議蔣委員長讓廖承志活著比殺死有意義得多,務必電令余長官同意將廖解去江西;第二步則是按原計劃。由莊先生帶隊,到粵東去緝拿方方等人,不能讓軍統搶了先。莊先生,你馬上向軍統方面交涉,讓他們不能碰廖承志。”

        天明后,莊祖芳匆匆趕到聯秘處找丁秘書。見面后,他大聲說:“我們已去電中統局長轉告委員長,不能傷害廖承志生命,這事務必請你注意。”

        丁秘書不置與否地一笑,似應非應地點了一下頭,隨口說一句:“深更半夜你們把犯人停在那里,不安全吧?”

        莊祖芳知道他不會輕意交出小廖,也就置之不談,回去與阿鳳商量對策。

        阿鳳倒不慌忙,說:“余漢謀不敢輕意向小廖下手的。”說著,重重地在那張“南委名單”上打了個紅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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