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 | “粵北紅色三部曲”之《赤焰》第一章:北水南流

      信息來源:廣東省殘疾人聯合會 時間:2021-05-11 字體: [大] [中] [小]

        2016年起,作家王心鋼和韶關本地黨史專家梁觀福開始籌備創作長篇紀實《赤焰》。他們對北江工農軍的歷史進行集中學習與研究。作為一支地方武裝的北江工農軍,在中國革命危急關頭,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南昌起義、廣州起義、湘南起義,這在中國革命史上是罕見的,其征戰史亦可歌可泣。許多工農軍英雄拋頭顱、灑熱血,將火熱的青春獻給了革命和人民,值得敬仰。《赤焰》把講述時間放在1927年4月上海“四一二”反革命事件前后,直到1928年4月“朱毛紅軍”會師,并重點介紹了周其鑒等革命烈士的背后故事。故事分為三大塊:

        一是北江工農軍是如何建立的,為什么要北上武漢,其中發生了什么;

        二是北江工農軍是如何參加南昌起義的,又是如何隨軍南下的,經歷了哪些戰斗;

        三是南昌起義失敗后,這些農軍戰士如何回鄉重樹義旗,組織暴動,最后隨朱德部隊參加湘南暴動,會師井岡山。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赤焰》第一章:北水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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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第一顆子彈射來時,周其鑒下意識地一閃,隨即是第二顆、第三顆,都是熟悉的駁殼槍槍聲。眼見得劃船的艄公縱身跳下江,他暗叫不好,也翻身入水,潛入船底。好在他從小喜歡游泳,能在水里潛游三五分鐘。他隨波逐流飄了上百米,確信安全后,這才探出頭,深吸兩口氣,奮力向對岸游去。所幸北江并不寬,只有二三百米,不用幾分鐘便到了對岸。只是4月天,正是粵北又冷又落時節,江水冰寒徹骨,上得岸來,不禁打了幾個寒顫。他趴在一塊石頭上歇息會,四周望望,再次確信安全后,便向一只停靠江邊的小漁船走去。

        一個小時后,當身著一套水上人家破衣衫的周其鑒出現在曲江農會門口時,農會負責人梁展如大吃一驚。“發生什么事了?”

        周其鑒淡然地笑笑:“沒什么,差點挨了黑槍。”

        站在梁展如一旁的歐日章忙問:“誰干的?是不是葉國棠那伙人?”

        周其鑒道:“只聞槍響,未見人影。幸好我會水,躲過一劫。我剛才在一條漁船上弄了套干衣服,船家不在,我便留了一塊銀元。”

        梁展如扶著周其鑒說:“快進屋,叫廚房熬碗姜湯,小心著涼。早知道我們派人到火車站接你。”

        周其鑒擺擺手:“沒什么大礙。這樣的事見多了。”

        歐日章恨恨地說:“葉國棠這個反骨仔,下次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周其鑒剛才是乘粵漢線的火車從廣州到韶關的。下車后,他怕人多眼雜,沒有直接出站,而是改從另一條小路離開火車站,獨自來到江邊,雇了一條小船,欲橫渡湞江到市區小島上,沒成想還是被人跟蹤,差點中了黑槍。顯然這是熟悉情況的人所為。

        在北江地區,最早成立村農民協會的是曲江縣翻溪橋、臘石壩兩個村。歐日章口中提到的葉國棠正是翻溪橋村最早的農會負責人。

        那是1924年9月,孫中山第二次到韶關督師北伐,并電召以彭湃為團長的廣東農民自衛軍和施卜任團長的廣東工團軍來韶關。9月12日,這兩個團趕到韶關后就遵照孫中山的指令,迅速組成宣傳隊,在韶關城郊一帶發動當地群眾支持北伐。正是在彭湃等人的支持鼓舞下,曲江的翻溪橋、臘石壩兩村農民協會應運而生。葉國棠、葉鳳章、黃希盤分別被選為兩村農會負責人。不過當時并沒有叫農會,而是叫犁頭會,因為農會紅旗上繡有一把大犁頭,老百姓覺得叫犁頭會親切些。隨后,不少積極分子到翻溪橋、臘石壩學習取經,梁展如就是其中之一。

        梁展如長得黑黑瘦瘦,留了一小撮山羊胡,顯得有些老成持重。他是曲江縣烏石鄉鵝鼻洞塘面梁屋人,出身貧寒,卻喜好讀書,考入省立韶州師范學校就讀,后因家庭經濟拮據交不起學費不得已輟學,回到家鄉,當了個教書先生。其時,白沙民團團總、團副借搜捕竊賊為名,常領團丁數百人到塘面、竹園兩大村行擄劫之實,梁展如出于義憤,自寫訴狀到曲江縣署狀告這兩個團總。正是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曲江縣當局還多少關注民情,梁展如這個鄉村教師竟然打贏了官司,一下子在當地出了名。隨著曲江農民運動興起,梁展如看到這是為農民仗義執言的好平臺,便積極投身到其中,和歐日章等四處籌建農會,得到周其鑒等上級領導的賞識。到1925年末,曲江全縣已有7個區農會、41個鄉農會,農會會員達到了11320人。

        而歐日章則長得墩墩實實,一副走南闖北精明的模樣。他出生于曲江縣(今武江區)重陽鎮暖水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僅讀過兩年私塾。9歲時,父母相繼去世,隨叔父生活,從小養成正直倔強,敢于反抗的性格。1912年,20歲的歐日章離開故士,到新加坡、香港謀生。他學過建筑,搞過搬運,見多識廣,在江湖上交了不少朋友。他在左手臂刺上“革命”兩個大字,以示為窮人謀解放的決心。1924年,歐日章從新加坡回到家鄉。同年冬,在翻溪橋農會干部葉鳳端的協助下,他在重陽暖水辦起“犁頭會”。1927年春,西水成立曲江縣第十三區農民協會,歐日章當選為農會執行委員,并挑選30名青壯年建立“曲江縣第十三區農民自衛軍”中隊,兼任中隊長。此隊伍日后發展至百余人。

        韶關時稱韶州,曲江縣城設在韶關市區。省農會鑒于曲江區鄉農會的發展壯大,同意成立統一的縣農會。1925年11月20日,曲江縣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在市區下后街宏仁善堂(今市建國小學)內召開,與會會議代表有112人。恰好彭湃要帶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第五屆100余名學員到韶關訓練,他便決定率領這批學員參加此次大會。曲江代表們得知彭湃要來,高興得不得了,上百人到火車站列隊迎接,很是隆重。

        曲江農代會由國民黨中央農民部特派員劉勝侶主持。彭湃代表省農會向大會致賀詞,還向曲江農會頒授了犁頭大旗和農會印章。大會選舉王士賓、葉國棠為常務委員,梁展如、歐日章、葉鳳章等15人為執行委員或候補執行委員。縣農會辦公地點設在宏善堂內。會議決定在全縣范圍內開展二五減租減息運動,并通過了《農會會員須知》:

        服從農會命令,遵守農會紀律;按章繳納會費,擁護多數決議;

        不得借會營私,私斗尤須禁絕;不分地方界限,不分姓氏差別;

        凡是本會會友,務須親愛團結;帝國主義軍閥,專吸工農膏血;

        工農聯合奮斗,萬眾一心沖決;打倒貪官豪劣,敵人完全消滅。

        原以為葉國棠當上農會常務委員后,會盡心盡力做工作,誰知道他驕傲自大,自甘墮落,很快被當地勢力強大的地主豪紳拉下了水,成了變節分子。葉國棠利用手中權力,不斷地吸收地主豪紳和反動團體的成員混入農會,有的甚至成為區鄉農會負責人。這些人混入農會后企圖改變農會性質,以達到破壞農會的目的。梁展如、歐日章等勇敢站起來抗爭。這樣,為爭奪曲江農會的領導權,農民和地主代理人之間展開了激烈的斗爭。

        這天,省農會負責人彭湃找到周其鑒說:“曲江農會葉國棠越來越不象話,我派人下去調查,他竟然搞威脅恫嚇,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周其鑒說:“難道北江辦事處鎮不住他?”

        “北江辦事處主任丘鑒志書生氣重,根本降不住這個地頭蛇。”

        原來當時,省農會為加強對各地農會和農民自衛軍的組織整頓,將全省劃為7個區,除中路外,每個區設一個辦事處,由辦事處代表省農民協會指導該地區的農民運動。省農協北江辦事處就是當時7個處之一。其時北江地區已有曲江、樂昌、南雄、英德和仁化5個縣建立了縣級農民協會,下計有10個區、2011個鄉農民協會。各縣農會工作都由省或北江辦事處派去的特派員領導。特派員名為“國民黨農民部特派員”,實際上都是中共黨員,做黨的農運工作。

        北江辦事處第一任主任丘鑒志是彭湃的得意門生,跟周其鑒是廣東省甲種工業學校的同學。丘鑒志工校畢業后,便跟隨彭湃,成為廣東農民運動講習所第一期學員。彭湃考慮到他是韶關樂昌縣人,便派他回韶關主持北江各縣農會工作,設法改組曲江農會領導班子,以改變葉國棠把持農會的局面。

        誰知葉國棠聞知,公然對抗。

        在1926年4月5日選舉出席省農協第二次代表大會代表的會議上,葉國棠竟然動用民團武裝阻撓丘鑒志和農會特派員賴彥芳等人進入會場。一些農會會員見葉國棠如此行為,憤怒退出會場進行抵制。葉國棠趁機操縱選舉,強行選出包括自己在內的4名土豪劣紳代言人作為曲江出席省農代會代表。

        同年5月,省農協第二次代表大會在廣州如期舉行。葉國棠等4名曲江“代表”在大會期間造謠煽動,分裂組織,攻擊上級職員。彭湃聞之,拍案而起,以省農會名義在大會上宣布取消葉國棠等4人代表資格,當場將他們拘留審查;同時發出《致各地農友電》,將大會懲戒曲江縣非法代表事件向全省各級農會通報,并發出《請曲江縣農友改選代表電》,派中央農民部特派員侯鳳墀等到曲江,主持召開曲江縣農民代表會議,宣布省農會取消葉國棠等四人代表資格和另選代表的決定,重新選出歐萬民等4名代表,到廣州出席省的代表大會。

        彭湃對周其鑒說:“省農代會后,我把葉國棠4人放了出來,讓他們返回曲江,誰知他們不思悔改,繼續大肆造謠誣蔑,攻擊省農會,并往各區鄉進行煽動,加緊分裂農會的活動。我覺得,曲江農民運動的成敗,直接影響整個北江地區的農運,必須派一個得力干部坐鎮韶關,領導對曲江農會的改組。現組織決定,由你兼任北江辦事處主任。”

        周其鑒說:“可是,我還兼任西江辦事處的工作啊。”

        “那邊的工作先由其他同志負責。現國民政府正組織北伐,曲江是第一站,地位重要,可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周其鑒立刻遵命前往。

        周其鑒生于1893年,早年考入廣東省甲種工業學校,受五四運動影響,參與領導全省學生愛國運動,被選為廣東省學生聯合會副主席,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最早是從事工人運動的,后因農民運動蓬勃開展,出任中共廣東區委農委委員兼任廣寧農民協會委員長,回家鄉廣寧領導農民開展減租減息斗爭,建立農民自衛軍,使廣寧縣成為全省農運較為發達的縣份之一。中共黨中央刊物《向導》曾發表了蔡和森所寫的介紹廣寧農民運動的文章,稱贊它是歷史的大事變。也正是這一點,彭湃看中了周其鑒。

        廣東有三江,即西江、北江和東江。這三江分別流經粵中、粵北和粵東,均為邊遠貧困地區,農民生活困苦,階級矛盾尖銳。

        1926年7月,周其鑒到曲江后,一面與葉國棠等接觸,弄清他們的意圖,一面依靠省農會北江辦事處和中共北江地委等黨組織,暗中派出骨干分子深入農村,向廣大農會會員宣傳發動,揭露葉國棠一伙破壞農運的罪行。

        這天早上,周其鑒約葉國棠在人氣最旺的韶關茶樓飲早茶。

        一言不合,葉國棠“啪”的一聲把一支駁殼槍放在桌上,口出狂言:“曲江是我葉某人的地盤,我們有人又有槍,你們省農會奈何不得?”

        周其鑒可不像丘鑒志那么軟弱,衣扣一解,露出腰間佩帶的兩支手輪槍,不動聲色地嚴斥道:“你葉國棠是農民出身,本應為農民說話,可不要自尋絕路。淪為地主豪紳的看門狗。”

        葉國棠橫蠻說:“我就這樣,你們敢動我?”

        周其鑒見葉國棠已無藥可醫,便親自主持召開曲江縣農民代表大會,撤消了葉國棠的縣農會常務委員職務,并將葉國棠及其一伙混進農會中的壞分子統統清除出去,重新選舉共產黨員梁展如、歐日章、葉鳳章等為縣農會常務委員。

        隨后,周其鑒在歐日章陪同下,穿上當地人愛穿的藍黑布衫,深人曲江各區鄉農會,進行整頓,經常爬山涉水,訪貧問苦。

        有一次正值隆冬,周其鑒下鄉見到許多農民缺乏過冬棉衣,凍得打哆嗦,心里非常難過,當場脫下自己的棉衣給一位大爺披上。他回到辦事處后,立即打電報給省農會,要求省農會把工人捐獻的御寒物資盡快運來。農民收到這批御寒衣服后,無不念農會的好,紛紛要求加入農會。

        調研中,周其鑒了解到,北江地區包括清遠、英德、佛岡、曲江、翁源、南雄、始興、樂昌、仁化、乳源、連山、連縣和陽山等十三個縣,其中橫亙著五嶺山脈,山巒起伏,地形險要。韶關向來為北江之樞紐,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在清末民初,這里常年有外省部隊駐扎,曾有桂軍、滇軍,現在是湘軍,軍閥混戰,民不聊生。北江農民具有中國農民樸實品質,他們每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而且大體上來講,北江地區除了一些盆地之外,大部分土地不怎么肥沃,況且農耕技術較為保守,比先人的刀耕火種進步不了多少,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很為貧窮。但他們總是以中國傳統中的“樂天知命”、“知足常樂”和“萬般皆是命”的思想維系日常生活,很少自發從事一項要求改善生活方式的行動。

        歐日章告訴周其鑒:“北江的土地中可耕面積不大,擁有數百畝以上的地主數量并不多。大部分是有幾十畝土地以下的自耕農,比沒有田地靠打工、或者只有少得可憐僅有打到半年口糧的普通農民要好一點,但總的來說還是處在貧困線上。只不過有大貧、小貧和特貧之差別。在農村,少數的豪紳是特殊階層,他們與貪官污吏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把持著地方政權,他們將國有的賦稅攤派到小商人或農民負擔,從中謀利。百姓稍有反抗,小則要你傾家蕩產,大則弄得家破人亡。為此,百姓怨聲載道。”

        周其鑒問:“農民要交的田租是多少?”

        歐日章道:“農民耕種地主的土地,將土地的得益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五十交給地主為田租,每逢節日還要給地主送禮,平日里還時不時地為地主做些義務勞動,負擔十分重。很多農民到青黃不接之時家中有面臨斷糧之險,地主就趁機將家中積存的糧食用來放貸,利息特別之高。農民春天向地主借一擔稻谷,到秋收時得還給地主一擔半。這是典型的高利貸。但如果不借,又有什么辦法呢?難道眼看一家人活活餓死么?所以,只有咬牙借下地主的稻谷,到秋收再來還。秋收后,還了地租,還了高利貸,農民一年打下來的糧食就所剩無幾,第二年,又得向地主借高利貸……”

        梁展如插話說:“我們農村流傳有這么一首童謠:‘農民刮了禾,家中無粒谷,田主僅收租,家里堆滿谷。’這首童謠充滿了辛酸和血淚,也是農村社會的真實寫照。”

        周其鑒點點頭道:“西江地區也和你們北江相似。但不論如何,農民的忍受終究是有限的,俗語說‘狗急了會跳墻,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受壓迫和剝削太深的人民?也許只要有一根火柴,這大火勢必會燃燒起來。而農會,正是這一根火柴。我們要通過農會,把農民發動起來。其實,農民之所以支持和參加農會,就是因為農會開展的減租運動,關乎農民自己的切身利益。”

        梁展如說:“周同志,你這次來得正好,省農工廳廳長劉紀文是個專與工農作作對的壞家伙。曲江救災委員會曾將我們通過的七成交租的決議,兩次報給農工廳,但這個劉廳長連卷也不檢,偏聽曲江全屬田土業佃維持會8月19日發出的快郵代電,竟然在8月30日發給曲江縣長、縣農會、縣團警等機關制止曲江減租運動的訓令。此訓令一出,平地起風波,影響十分惡劣。農民紛紛要求政府出面,撤了這個廳長,說他的屁股都坐到田主那邊去了。”

        周其鑒眉頭緊鎖說:“此事我知道。國民黨中央農民部、省農民協會是堅決支持曲江減租運動的。省農會領導得知劉紀文飭令制止減租運動后,決定‘為農民為運動計,為曲江全縣人民計,為后方治安計’,已以省農會執行委員會的名義,向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政治會議謹呈了《請愿書》。《請愿書》在詳細報告曲江減租原因、經過等情況的同時,還贊揚了曲江農民的正義行動,揭露了省農工廳長和曲江全屬田土業佃維持會破壞曲江減租運動的陰謀和謬妄。該請愿書說,劉紀文的訓令是為‘地主長目’、‘向縣農會攻擊,居心尤為狡毒’的‘寶劍’,表現了劉紀文‘破壞曲江各界救濟旱災委員會減租決議’”的‘陰行’。”

        歐日章開心地說:“這個請愿書寫得好,只是國民政府會聽嗎?”

        周其鑒給他遞上一支煙卷說:“放心吧,現在大講‘扶持工農’,我想國民政府會作出決定的。”

        果真,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接到省農會《請愿書》后,于9月18日召開會議,決定撤掉了省民政廳長古應芳和農工廳長劉紀文的職務,并對省農會在《請愿書》提出的五條要求,也令國民政府轉飭有關部門去實施。

        可以說,周其鑒在曲江最為得意的,就是幫助曲江減租運動取得成功。

        2

        待周其鑒入屋在一張板凳上坐定后,梁展如端上一盆煮熟的番薯給他充饑,自己則匯報起曲江農會的近況。

        “葉國棠等被趕出農會后,引起了土豪劣紳的仇恨。他們見無法從內部來控制農會,便在外勾結土匪,以武力來鎮壓農民,襲擊農會,搗毀農會。前幾天是曲江烏石圩日,街上擠滿了趕圩人群,一個團防局團丁故意找岔,開槍打死一位農會會員,引起公憤。我打聽到這是烏石大地主、團防局頭子成玉山暗中唆使的結果,立即發動農會干部、會員抬著死者尸體,沖入成家鋪子,砸爛了團防局,迫使成玉山向死者賠償損失。成玉山當時見我們農會人多,表面上滿口答應,暗地里勾結匪首黃細茍下山,企圖進攻農會。我得知消息后向上級報告。省農會聯絡國民革命軍駐韶部隊消滅了這股土匪武裝。我也組織了300多人的農軍隊伍,參與剿匪。最后,罪魁禍首成玉山被活捉,公審后槍決。”

        “先不要理這些跳梁小鼠。”周其鑒神色凝重地說,“自從年初寧漢對立后,國共關系日趨緊張,我這次從廣州來,要告訴你們一個更為嚴重的事件,蔣介石在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支持下,已完全倒向國民黨反動派一面,昨天,也就是民國十六年四月十二日,他們在上海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制造駭人聽聞的白色恐怖。大街上血流成河,監獄里人滿為患。”

        梁展如聽了不禁倒吸一口氣,去年5月間,北伐先遣部隊率先出師北伐。7月9日,國民革命軍全面進軍北伐。北伐軍經過粵北的花縣、清遠、英德、曲江、樂昌、仁化、始興、南雄等縣,這些地區的農民紛紛籌糧籌款,燒茶送飯不畏酷暑,不怕艱險,跋山涉水,為北伐軍的順利進軍服務,隨軍者不下萬人,僅曲江就有3000名農民參加北伐的服務工作。7月下旬,蔣介石率北伐軍總司令部人員路過韶關時,還在曲江、樂昌接見了農會代表,滿口“扶助工農”、“感謝大家支持北伐”,現在一年不到就翻臉不認人,竟然向支持北伐的工農開槍,難怪葉國棠敢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打黑槍。

        周其鑒一口喝完廚房剛端上來的姜湯,身上暖和許多。他對梁展如和歐日章說:“你倆馬上分頭通知各縣農會特派員,明天來北江辦事處開會,我有中共廣東區委重要指示要傳達。”

        “好,我倆這就分頭派人通知。”梁展如說罷,和歐日章急急出了門。

        周其鑒回里屋沖了個熱水澡,換了套干凈衣服,也往老東門的北江農軍學校趕去。

        農軍學校位于弓箭街都司衙門舊址(今韶關市區建國路市糧食局)青年會內。學校門口貼有一幅對聯,為黃紙紅字白邊。上聯是“鏟除社會寄生蟲”,下聯是“解放世界創造者”,橫批是“北江農軍學校”。門口立著一個身穿農軍藍制服的哨兵。見是周其鑒,哨兵忙舉手敬禮。周其鑒回禮后,徑直走了進去。

        進入校園,可見三幢舊式建筑,第一幢是主任、隊長辦公室和宿舍;第二幢為學員宿舍。第三幢是教室。教室右邊有一小操場,操場后是飯堂。此時,正在上課,校園里靜悄悄的,一樹紫荊花開得正艷。周其鑒對這很熟悉,因為北江農軍學校是他親自倡議建立的。

        到北江后,周其鑒發現北江地區的農會和農民自衛軍的基礎比較薄弱,全區11個縣中只有曲江、樂昌、仁化、南雄、英德等5縣的農會和農民自衛軍比較健全,而其余的乳源、始興、陽山、連縣、翁源、連山6縣則由于缺乏骨干,尤其是軍事干部嚴重缺乏,情況很不理想,組織欠嚴密,戰斗力不強。他由此向省農協執委擴大會提出在韶關創辦農軍學校的建議,得到與會者的贊許和支持。

        會后,周其鑒回到韶州,向中共北江地委和省農會北江辦事處傳達了省農協執委擴大會議的精神,決定創辦北江農軍學校,任命朱云卿為學校主任(校長)。

        這朱云卿是個年輕將才。他出生于廣東梅縣,一度隨叔父在印尼打工,后回廣州考入黃埔軍校第三期。在校期間,他加入了進步組織“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并參加了平定滇、桂軍叛亂戰斗和討伐陳炯明的第二次東征,在戰斗中機智勇敢,體現出良好的軍事才能,受到時任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的贊賞,1925年底,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1月,朱云卿在黃埔軍校畢業后調到省農會軍事部工作。中共廣東區委和省農會考慮到朱云卿的軍事才能,便派他擔任中共北江地委委員,負責主持北江農軍學校。

        這一年朱云卿只有19歲,一個19歲的青年軍官敢挑如此重擔,真可謂不簡單。

        朱云卿到任后,立刻進行籌建工作。當時,軍校除專職軍事教官朱云卿、曾文斯、俞品威、何文明數人外,政治教官多是兼職,主要由中共北江地委負責人卓慶堅、侯鳳池、鄭大旺(又名拔夫)、李桃麟、蔡召平、甄博亞和第二軍教導師劉小山等前來義務講課,并不支薪。第一期招收學員97名。分為三個隊,每隊下轄3個分隊。第一隊隊長俞品威,第二隊隊長曾文思,第三隊隊長何文明(兼財務)。另設勤雜1人,司號員1人,辦事員5-6人。

        根據規定,學員入學條件,必須是在農民運動中一向工作積極,思想進步,略有文化的農會青年為合格。名額是根據各該縣農軍發展情況和需要統一分配的,也有少數個別學員是由有關人員推薦入學,但同樣要通過學校的口試、筆試和體檢手續,然后放榜錄取。學校經費并不充裕,其來源大半是由各鄉村氏族祠堂廟宇的公款收入項下抽撥。學員的生活費用,也是由學員所在各鄉的農會供給。

        1926年11月,農軍學校舉行了隆重的開學典禮。中共北江地委書記卓慶堅在大會上講述了學校的宗旨和學員學習的目的。農軍學校主任朱云卿、農協北江辦事處負責人侯鳳池和韶關市各界代表都在會上講了話,勉勵學員們要努力學習,掌握技能,提高自己,全心全意地為革命事業貢獻力量。

        朱云卿正在辦公室里低頭看文件,聽到有敲門聲,隨口說了聲“請進”。當抬頭看清進來的是周其鑒時,他“騰”地站起來,連忙敬禮道:“周主任,不好意思,沒想到是您。”

        周其鑒看見這位帥氣的主任滿臉通紅,淡笑著說:“沒事,我剛從廣州回來,順便過來看看,這學期有什么新安排?”

        “學校主要以軍事教育為主,除了正常政治、軍事學習外,為讓學員能經風雨見世面,還組織學員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如參加北伐勝利慶祝會、工農聯歡大會、禁賭花會游行和紀念列寧逝世三周年等。放寒假前,我親自布置學員利用過年休閑,回鄉組織、訓練農民自衛軍。”朱云卿說,“這學期開學不久,我又帶領全體學員到黃崗等鄉進行宣傳、組織農會,號召農民加入農會,組織農民自衛軍,以保衛革命果實。”

        周其鑒滿意地點點頭,見墻上貼著一張學員作息時間表,便走上前細看:

        5:15起床

        5:30出操、上課

        9:00早飯

        9:30出操或上課

        11:30午休

        下午2:00軍事課

        晚上5:00晚飯

        晚上7:00上課或文娛

        晚上8:00點名

        晚上9:00熄燈

        朱云卿走過來,介紹說:“學校訓練教材主要是著重軍事和政治兩方面,各種制度都是參照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的經驗,并結合北江農運實際而制訂的。軍事課程以國民革命軍步兵操典摘要和野外作戰為主要教材,采用課堂講授與野外演習相結合的方法。為了加強學員的敵情觀念,并對社會治安有所貢獻,軍校每晚都要派出一支由學員組成的武裝巡邏隊,輪流值勤,沿街巡行,直至次日清早才收隊回校。學員實行三操兩講制。必須嚴格地執行鐵的紀律。”

        “學員的待遇和業余生活怎么樣?”

        “學員入學后,由學校發給第人一套藍色制服(包括衣、帽、綁腿、草鞋、風紀皮帶等)及供訓練用的槍支、裝備等。學員的文娛生活還算豐富。地委同志常來教唱《國際歌》《少年先鋒歌》《農會歌》《工農聯合歌》《工人農民好朋友》和《勞動創造歌》等革命歌曲。教官們也常和學員們一道排練文娛節目,以活躍學員文化生活。”朱云卿笑著說,“我們的學員還是蠻活躍的。今年元旦,學員們組成了許多宣傳隊上街和到近郊各處去開展宣傳活動,敲鑼打鼓,唱春牛、跳紙馬、化裝講演、散發革命傳單。你看,這是他們的宣傳單。”

        周其鑒接過一張油印的傳單,上面這樣寫著:

        親愛的諸位叔伯兄弟姐妹同胞們:

        我們農軍學校是為著我們耕田佬謀幸福的先鋒隊,謀解除痛苦的大本營,切磋琢磨有二月多了,現在趁此新年良機學校放假之際,我們同學特分頭組織宣傳隊,來和諸位親愛的同胞暢談討論,請諸位不要客氣指教一下吧!因為我們統統都是窮人,到現在究竟要用什么方法來解除壓迫呢?方能得到安安樂樂不致受人凌辱而過生活呢?現在諸位同胞來聽我們講演啦!快來吧!有好東西聽!我們恭喜諸位同胞年禧!同時請諸位同胞聽春梅報喜之音吧!

        北江農軍學校宣傳隊

        “不錯,我們的宣傳就是要讓耕田佬聽得懂,看得明白。”周其鑒又問,“現在學校辦了幾期了?”

        “才辦了兩期,每期三個月,其中第一期已在春節前畢業,現在就讀的是第二期。”朱云卿指著室外的小操場說,“第一期畢業典禮就在那里舉行,很為隆重。工、農、兵、學、商均派代表參加。北江地委書記卓慶堅在典禮儀式上鼓勵說:‘在這里你們經過了三個多月的訓練,軍事技術,思想覺悟有了很大提高。回去以后,你們就是農民自衛軍的教官,是農會的骨干,革命很需要你們,希望你們回去以后,要宣傳、組織、擴大、訓練農民自衛軍,協助農會,搞好工作。’我則代表學校向每個學員發了一本共產主義的書籍,畢業證書、同學錄和紀念章。教導師陳嘉祐師長也到會講了話,送給每個學員一個紀念章。”

        “卓慶堅書記講到點子上了。學校應該抓緊為農會培養軍事人才,隨時準備要打仗。”周其鑒說,“我剛才在學校轉了一圈,這里地方太小,規模不夠大,一期只有百來人,難以滿足各地農會和農民自衛軍對干部的需要。我考慮把你們遷到南雄去。”

        “不是在北門原開明中學小學部同時籌建了一個南韶政治講習所嗎?該校又名北江政治學校和馬克思主義學校,首屆就招收了124名工農學員,也算是我們軍校的姐妹學校啊。”

        “是啊,考慮到兩所學校師資和建制相似,我想把兩校合二為一,由你統一管理。我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事的。”周其鑒說,“你或許看到報上的消息吧,蔣介石已跟我們翻臉,廣州的李濟琛也在蠢蠢欲動,我們得做好軍事斗爭的準備,你們學校培養的學員將是未來武裝力量的骨干。”

        “只是我們培訓時間較短,武器裝備又差,真要跟正規軍動起手來,還是差一大截的。”朱云卿有點憂慮地說。他是軍事干部,喜歡從軍事方面考慮問題。

        “人家都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了,你想不反抗也不行啊。”周其鑒緊了緊褲腰帶,那槍硬硬地頂在腰上。

        “那好,我馬上擬定一個遷校計劃,一切早作安排。”

        “我就喜歡你這軍人的作風。”周其鑒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正說著,中共北江地委書記卓慶堅推門進來。這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佩一副黑框眼鏡,顯得斯文儒雅。他是廣東梅縣大埔人,和朱云卿是梅縣老鄉,說話略帶客家口音。他剛給學員上完課,衣服上還沾著粉筆的白粉。

        周其鑒打趣說:“你這位中山大學高材生,在這里上課真有點委屈你了。”

        “哪里,周特派員可是省農講所正宗教員,那才是文武雙全,水平高啊。”卓慶堅中大畢業后在廣州從事青年學運工作,和周其其鑒早已熟悉,去年6月才到韶關出任中共北江地委書記。因而兩人說話也隨意些。

        “卓書記口才很好,鼓動性強,又說得通俗易懂,學員們都喜歡聽他的課。”朱云卿一旁夸道。

        “現在形勢有些緊張,反動勢力十分囂張。我們更需要朱主任那樣的軍事干部。”卓慶堅拍拍身上的白粉說。

        “你說得沒錯,我正是為此事而來的。”周其鑒說,“我這次從廣州來,廣東區委領導特意叮囑,搞武裝,要注意團結工團的力量。粵漢工人武裝那邊我不大熟悉,正想要你介紹介紹粵北工運的情況。”

        “工運是相對獨立的系統,我可以跟你作些介紹,有必要的話,我叫他們的負責人李甫向你詳細匯報。”卓慶堅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你先說說吧。”周其鑒主要負責農運,工運的有工人部的同志負責。

        “講到北江工人運動,那就得從楊殷講起。楊殷是省港大罷工的重要領導者之一。他早在民國十一年便在粵漢鐵路工人中組織成立‘十人團’。這是黨的一個外圍組織,專門吸收工人中的積極分子參加,每十人組成一個‘十人團’。那時,經楊殷發展的‘十人團’全省有幾十個,其中粵漢鐵路就有兩個,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工人積極分子。”

        “工團軍是何時建立的?”朱云卿關心的是軍事部分。

        “工團軍應該是為了與反動商團對抗而成立的,成立時間是在民國十三年8月27日,以中共黨員施入任團長,共有30多個分隊、300多人。軍士胸前均佩有‘廣東工團軍’標志。成立那天,廖仲愷省長還接見了他們,勉勵工團軍要英勇奮斗,積極地支持孫中山的革命政府。”

        “聽說,他們來過韶州?”周其鑒插問。

        “是的。民國十三年8月,中山先生第二次來韶督師北伐。遵先生之令,工團軍與彭湃同志所率的農民講習第一屆學員一起北上韶州。工團軍當時就住在東河壩,每天堅持操練,中山先生曾經到工團駐地視察,并對工團軍全體成員發表演說,進行勉勵。工團軍在韶駐扎三個星期之后,因廣州商團發生叛亂,便回廣州參加平叛斗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平叛結束后,工團軍一批骨干被集中到黃埔軍校訓練。其后,工人武裝以糾察隊形式出現,工團軍雖說沒有宣布解散,其實也就名存實亡了。”

        “粵漢鐵路的工人糾察隊實力怎么樣?”朱云卿又問。

        “民國十四年,粵漢鐵路總工會成立后,專門在總工會中成立了一支由我黨領導的工人糾察大隊,隊員有100多人。大隊下轄3個中隊。有黃沙中隊,英德中隊,韶州中隊。初期糾察隊沒有武器。到了去年初,才配備了一些武器,其中有水龍機關槍、駁殼槍、左輪槍、七九槍等。雖然武器不足,但糾察隊還是取代了原來的護路隊,邊訓練邊巡邏、護路。”卓慶堅說,“為加強北江工運,上級將李甫調到韶州,任國民黨駐北江辦事處特派員。李甫是以共產黨員兼國民黨員雙重身份開展工作的。他曾是‘十人團’成員和工人糾察隊負責人,現是北江地委的委員。”

        “工運和農運兩股力量合起來,我們就更加強大了。”周其鑒做了個兩手合掌的姿勢。

        周其鑒三人走出室外,向遠眺望,來自江西的湞江和來自湖南的武江合為一體,匯成寬闊的北江,向南奔流,滔滔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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