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面雨》由作家王心鋼、廖春艷共同創(chuàng)作,講的是長征后南方的革命故事。有關紅軍長征的書很多,但多是記錄二萬五千里長征過程的,對于長征中留下的人卻關注較少。在強大的“清剿”力量面前,這些“留下的人”是不容易的,他們不僅要艱難地活下去,還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評論家溫阜敏表示,當他看到這部歷史與藝術交融而成的作品后,感觸頗多。作者善于把握天時地利人和條件,乘時代呼喚紅色文學的東風,選擇以本土為主的紅色題材填補空白,讓讀者了解革命的初心與踐行。同時,作品還整合了一系列的歷史文獻、回憶錄、傳記等,梳理了三年南方游擊戰(zhàn)爭的歷史脈絡,描繪出了一幅完整的南方革命的基因圖。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鋒面雨》第十六章:出山。
1
陳毅樂呵呵地回到了梅山。他對項英說:“我這個先鋒官已掃平了道路,該你這個大將軍出山了。國民黨江西省政府專門來電,邀請你前往南昌談判?!?/p>
項英打趣說:“聽說你這個先鋒官進城時,人家軍樂隊高奏歡迎曲,好威風啊。這做法好,不僅表示對你陳毅本人的歡迎,還表明了對贛粵邊游擊隊的態(tài)度,這也是贛粵邊游擊區(qū)軍民三年英勇奮斗的結果?!?/p>
陳毅說:“還是項英同志水平高總結得好啊?!彼噶酥疙椨㈩^上的長頭發(fā)和身上的破衣服說:“你得打扮打扮換身好的行頭,你這個‘大頭子’可值五萬大洋喲?!?/p>
“行,明天我就到大池圩好好剃個頭洗個澡,再制一套藍色中山裝,漂漂亮亮去見他們?!表椨⑵綍r不注重打扮,這回出山,可代表中共形象,自然得重視幾分。
9月20日,項英從梅山出發(fā),先到大庾縣與彭育英縣長見面。這次談判,彭育英出力不少,陳毅夸他是“國統(tǒng)區(qū)少見的開明七品官”。因此一見面,項英就對彭育英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彭育英自然知道項英的身份,一點也不敢怠慢。
21日一早,由彭育英陪著,項英坐上熊式輝特派來的專車,直奔贛州城。當穿過高大城門的那一刻,他不禁想起了當年紅軍三打贛州而不進的慘烈情景。如今國難當頭,國共雙方要摒棄前嫌,同仇敵愾,需要多大的智慧和勇氣啊。
在贛州,項英會見了江西第四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馬葆珩、第四十六師師長戴嗣夏等。由于陳毅已就贛粵邊紅軍游擊隊集中的問題與他們談判并達成協(xié)議。項英的出現(xiàn)只是一個禮節(jié)性會晤。雙方很快達成九項協(xié)議。
9月24日,項英乘車抵達南昌,開始同國民黨江西省政府談判。
這次談判,主要是解決贛粵邊游擊區(qū)以外的南方其他游擊區(qū)的紅軍和游擊隊改編為抗日武裝的問題。對方的談判代表是劉體乾、廖士翹、賴偉英和熊濱等。
陳毅在贛州談判時曾要求發(fā)電報給延安的中共中央,遭到國民黨當局的拒絕,因此項英這次到南昌有一個目的,就是設法與黨中央取得聯(lián)系。
在項英下榻的月宮飯店,服務員給項英送來了國民黨中央社9月22日的報紙。項英從報紙上得知中共中央代表博古、葉劍英正在南京同國民黨政府談判,并看到了報紙上發(fā)表的《中國共產黨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宣言》提出發(fā)動全民族抗戰(zhàn)、實行民主政治和改善人民生活等三項基本要求,重申中共為實現(xiàn)國共合作的四項保證。
這個宣言是中共中央為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根據(jù)政局的變化,于7月15日交付國民黨的,蔣介石迫于形勢,到9月22日才批淮交給中央社發(fā)表,并于23日親自發(fā)表談話,實際上承認了中國共產黨的合法地位,標志著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正式形成。
項英如獲至寶,反復閱讀,盡力領會宣言精神,覺得現(xiàn)在的談判與黨中央的總方向是一致的,應當把談判繼續(xù)進行下去。
項英懷著激動而復雜的心情給博古、葉劍英發(fā)去電報,并請他們轉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同志。電報內容是:
久別以來,音信斷絕。我為改編各邊區(qū)部隊抵達南昌,已與江西省政府商妥一切,即日抵贛南,以求迅速集中,聞諸兄在京,特此電達,請派人來弟處聯(lián)絡。如有電復及來人,可到省保安處找。
項英是多么渴望見到“娘家人”啊??墒撬阕愕攘宋逄?,卻沒有一個回電。
9月27日,項英在國民黨江西省黨部舉行的總理紀念周上發(fā)表演說,9月29日,又以中共中央中央分局的名義發(fā)表了《告南方游擊隊的公開信》。信中稱:
中國在近年來,由于日閥積極侵略,使民族危機到最后關頭。我們因民族危機的緊迫,為挽救國家的危亡,為求得中華民族的獨立和解放,于是取消過去蘇維埃運動和暴力奪取土地等政策,以求得全國團結一致、共赴國難。余遵照最近黨中央的宣言,已正式宣布停止游擊戰(zhàn)爭,放棄過去一切活動,把全部游擊隊改編為抗日救國的武裝,統(tǒng)一于國民政府之下,效命殺敵。各地接信后,立即聽候點編.以便追隨全國友輩和第八路軍之后,為挽救國家危亡和民族解放而作英勇的戰(zhàn)斗。
項英這封信通過報紙,很快向各地紅軍和游擊隊傳播開來。
為了方便聯(lián)絡,項英宣布在在南昌民德路月宮飯店二樓設立“南方紅軍游擊隊總接洽處”,由陳毅負責。
2
項英想,這次到南昌,一定要帶點“干貨”走。他由此多次催促國民黨江西省當局立即釋放方志敏之妻、共產黨員繆敏。這是釋放政治犯的一個條件。
繆敏關在南昌軍人監(jiān)獄,被判無期徒刑。江西省政府電呈國民黨軍政部長何應欽核準后,將她釋放。項英見到備受折磨、身體虛弱的繆敏后十分心痛,不禁想起方志敏。
1934年11月初,時任紅十軍團軍政委員會主席的方志敏正是奉項英領導的中央分局的命令,率紅十軍團北上抗日,由于孤軍深入,一路受國民黨軍的圍剿。
繆敏告訴項英,在1935年1月27日突圍中,方志敏不幸被俘入獄,她也同時被俘。在獄中,方志敏堅貞不屈,寫下了《可愛的中國》、《清貧》等作品,請人帶給魯迅先生。同年8月6日,南昌城郊戒備森嚴。五花大綁的方志敏挺胸昂首,被帶到刑場。敵人讓他轉過身去。方志敏笑著說:“我都不怕,你們怕什么?我要看看子彈是怎樣射穿我的胸膛!”方志敏望了望煙雨蒙蒙的天空,最后一眼看了看他那可愛的中國大地,用盡全身的力氣高喊:“打倒帝國主義!”“共產黨萬歲!”
項英聽后涌出熱淚。他對繆敏說:“烈士的血不會白流的。我決定先帶你離開南昌,將你安排到大庾縣平民醫(yī)院治病休養(yǎng)一段時間,再安排工作?!?/p>
繆敏說:“一切聽從組織安排?!?/p>
9月29日,項英一行離開南昌。他將繆敏安排到大庾縣平民醫(yī)院治療后趕回大池圩。
此時的大池圩十分熱鬧。贛粵邊游擊區(qū)和贛南老革命根據(jù)地的干部和群眾,看到自己的子弟兵下了山,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探望。其中,有剛剛出獄的光榮戰(zhàn)士,有亡命在外一直在尋找組織的共產黨員,有在國民黨白色恐怖下隱藏下來的黨員干部,有飽嘗辛酸的烈士家屬。他們遠道來到池江,就像兒女回到久別的母親懷抱一樣,多么高興??!!游擊區(qū)的群眾,老老少少,更是像走親戚一樣,帶著吃的東西,來到池江探望親人,表達他們的心意。
項英回來后,立即召開中共贛粵邊特委和各游擊隊負責人會議,傳達《中國共產黨為國共合作宣言》等文件精神,討論贛粵邊紅軍游擊隊集中整訓、改編的具體事宜。
會上,陳毅專門匯報了福建的“何鳴事件”。
閩粵邊游擊隊是南方八省中最早與國民黨進行談判的。7月初,時任中共閩粵邊特委代理書記、中國工農紅軍閩南獨立第三團團長兼政治委員的何鳴,在與粵軍一五七師談判時,喪失警惕,擅自下令將紅三團近千人開進漳浦城。7月16日,下山部隊一千余人受騙集中點名時被粵軍一五七師全部繳械,震驚全國。
“千余人近千條槍啊,讓人家一槍不發(fā)就全繳了。這可是三年游擊戰(zhàn)留下來的血本啊。”陳毅重重加了一句。
“我們絕不能做何鳴這樣的敗家子?!表椨⒙犃藨嵟惓?,強調說,“我們對談判、改編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一些地方的國民黨當局,以談判為名掩護其軍事進攻,妄圖吞并我們紅軍游擊隊,通過改編來達到其在戰(zhàn)場上所沒能達到的目的,‘何鳴事件’決不能重演!”
陳毅說:“對頭,這個事件給我們敲了個警鐘。我看,我們現(xiàn)在將分散在信豐、南雄、大庾等地的紅軍游擊隊集中起來整訓,不能進大庾縣城,而應選擇在池江。因為池江當?shù)厝罕娀A比較好,接近油山游擊區(qū),在安全和給養(yǎng)供應等方面不會有多大問題。同時,這里靠近贛粵邊特委辦事處,便于指揮和組織訓練?!?/p>
項英說:“這個主意好。為確保安全、防止不測事件的發(fā)生,我們下山部隊應分駐池江三個不同地方,各距十里,以便在發(fā)生意外情況時互相策應。同時,在池江設立江西義勇軍辦事處,由賀敏學任主任,任務有兩個:一是同國民黨當局聯(lián)系,接待來訪的國民黨當局官員和士紳.宣傳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主張;二是接受各地黨組織來人的請示匯報,聯(lián)絡各地失散人員,擴大革命隊伍,指導各地開展革命活動?!?/p>
特委書記楊尚奎說:“現(xiàn)在有個新情況,項英同志,你到南昌前,先后派多名同志到贛南、湘南等地,傳達黨中央關于國共合作的指示和聯(lián)絡當?shù)赜螕絷牳木幨乱???墒怯行┘t軍游擊隊對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并不理解,認為和國民黨講統(tǒng)一戰(zhàn)線,就是向國民黨投降;因而他們拒絕停止土地革命,拒絕下山改編。我們去動員他們下山的同志不少人被他們當作‘叛徒’殺害了,其中,中共皖浙贛省委書記關英被弋陽磨盤山一支游擊隊殺了,紅軍十六師政委明安婁和中共鄂東南特委書記林美津也被贛東北的游擊隊殺了。尤其是湘南游擊支隊支隊長曹樹良,他帶著你的親筆信上武功山區(qū)去找中共湘贛臨時省委書記、湘贛軍政委員會主席譚余保,然而譚余保的部下不相信這是你寫的親筆信,更不相信有什么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主張,結果他們把曹樹良誤作叛徒給殺了?!?/p>
“這個蠻牛怎么能這么干呢?曹樹良可是一個優(yōu)秀的軍事指揮員,三年來沒死在敵人槍下,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表椨獾脡騿?,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譚余保是湖南茶陵人,曾任湘贛蘇維埃主席和軍分區(qū)司令,脾氣暴躁,文化水平不高,但革命意志堅定,敢打敢殺,是個出了名的農民領袖。
陳毅說:“我了解到一些情況。這幾年,譚余保被叛徒害慘了。他身邊的幾個重要領導人,包括湘贛省委書記陳洪時、副書記兼游擊支隊司令員曾開福、省委常委兼宣傳部長周杰和供給部長徐德莆在內在一批重要干部都當了叛徒,給部隊造成重大損失,他領導的紅五團只剩下幾十人。他由此對叛徒大開殺戒,人稱‘紅色煞星’?!?/p>
項英有些痛心地說:“即便如此,他也不該不問個青紅皂白,見人就殺啊。形勢畢竟變了嘛。”
陳毅說:“他不認識曹樹良,應該認識我陳毅嘛。我想親自上山走一趟,會會這個‘茶陵?!V灰枪伯a黨員,就得聽黨中央的,就得支持抗日?!?/p>
項英冷靜了一下,說:“看來只有讓你親自出馬了。我再給你寫個介紹信,但愿他看在我項英的份上,別把你當叛徒就好?!闭f罷,他找出一張便條,給陳毅寫了個介紹信:“特派黨代表陳毅同志,來你們這里聯(lián)絡。項英?!?/p>
陳毅把信收好,笑嘻嘻地說:“有了你這個‘圣旨’,這牛再犟,也該有講道理的時候?!?/p>
項英又對陳丕顯說:“阿丕,你也帶我的親筆信到‘三南’走一趟,找‘三南’游擊支隊政委張日清,通知他們下山。那里可有整整一個營的兵力啊?!?/p>
陳丕顯說:“那里是白區(qū),還在搞‘清剿’,但張日清他們在青龍山一帶干得不錯,盡管向湘林叛變、李樂天司令員犧牲后對他們沖擊很大,但總算堅持下來了,而且部隊還在發(fā)展。”
項英又問楊尚奎,現(xiàn)在陸續(xù)下山的部隊有多少人?
楊尚奎算了算,說:“大概有300人,我們已將贛粵邊三支游擊隊整編為江西抗日義勇軍?!?/p>
陳毅問:“現(xiàn)在戰(zhàn)士們對整編有何看法?”
“部隊集中整訓時,戰(zhàn)士們對改編部隊,改變番號,換發(fā)軍裝,在思想感情上還一時轉不過彎來。他們好些人見到發(fā)下國民黨的軍衣軍帽就一肚子火,說:‘“五角星”同“十二角星”打了十年仗?,F(xiàn)在要我們摘下“紅五星”,換上“青天白日”,誰愿意呢!’有的還說:‘我們紅軍制服就是再破再爛,穿著心里舒服,感到光榮,我就是打赤膊也不穿國民黨的那“黃狗皮”?!标愶@丕答。
“這方面你們一定要做好耐心細致的說服教育工作,告訴同志們,我們雖然換了軍服,改了番號,但是,在黨的領導下,為人民解放事業(yè),為共產主義而奮斗的意志是永遠不變的。并且也正是為著這個目標的實現(xiàn)而光榮地走上抗日前線,承擔中華民族解放事業(yè)的重任?!标愐阏f。
楊尚奎答:“這個工作都在做?,F(xiàn)在戰(zhàn)士們都換上國民黨軍裝,雖然有些勉強,但道理還懂。他們都流著眼淚把為之奮斗多年的紅星帽珍貴地打在包袱里,說時刻聽從指揮?!?/p>
“當?shù)厍鄩涯暌布娂娨蠹尤胛覀兊年犖椋f吃菜要吃白菜心,當兵要當義勇軍?!标愗э@答。
“這個好。”項英肯定說,“你們要加緊整編,一切按正規(guī)軍的要求來做。只要黨中央一聲號令,我們就要隨時離開這里,開赴抗日前線?!?/p>
3
說譚余保殺了曹樹良,那的確是冤枉了譚余保,后來查明那是湘贛邊九隴山游擊區(qū)湘贛獨立團參謀長段煥競和政治部主任劉培善干的。不過他們也是執(zhí)行中共湘贛省委最新指示,不要相信國共合作,更不準下山接受改編,對于叛徒,可以先斬后奏。他們是殺了曹樹良后才從他身上搜到項英介紹信的,看到介紹信后開始有點自責,是不是過于魯莽殺錯人了?
所以,11月中旬,他們抓到一個自稱“陳毅”的大個子,口口聲聲要見譚余保后,就多了個心眼,沒再殺,而是往譚余保這里送,由譚余保發(fā)落。
說實話,這陳毅更像叛徒打扮,他身穿白色西裝,頭戴博士帽,腳蹬黑皮鞋,一付南洋回來的紳士打扮,哪有紅色戰(zhàn)士的影子?而且他從吉安一路是坐轎子來的,旁邊還有一個班的國民黨兵護送,陪同副官也是國軍上尉,派頭十足。上山前,陳毅把國民黨兵和轎夫打發(fā)走了,唯有那個上尉陪著他。
段煥競、劉培善都不認識陳毅,開始還以為他是假冒的,好在部隊里有人聽過陳毅作報告,證實他是真的。盡管這樣,段、陳二人還是把陳毅當叛徒審了大半天,最后還是聽從了陳毅的建議,派了一個偵察班,把陳毅護送到譚余保那里。
譚余保在井岡山時期見過陳毅,知道他是個大文化人,曾在法國留過學,口若懸河,說三四個小時不用打草稿,鼓動性很強。段煥競、劉培善抓到陳毅時,陳毅便向他們大講特講國內形勢的變化,逐條解釋什么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和抗日救國十大綱領,說什么黨中央指示要國共合作一致對外,集中力量打日本鬼子,南方八省的游擊隊都要有計劃有步驟地下山,接受國民黨軍的改編。
譚余保一聽就來氣,蔣介石連做夢都在想消滅游擊隊,哪有什么國共合作可言?就算是蔣介石愿意,娘賣拐的,我們共產黨人也不愿意啊。他們殺了我們這么多人,燒了百姓這么多房子,這血海深仇難道就不報嗎?別的不說,眼前山下就駐著國民黨軍隊,怎能輕易下山?
譚余保小心翼翼地防備是有原因的。因為幾個月前他最信任的游擊支隊司令員曾開福也成了叛徒。
曾開福是譚余保的茶陵同鄉(xiāng),曾任留守湘贛邊的紅軍獨立第五團團長。1935年6月,陳洪時叛變投敵,譚余保在蓮花縣棋盤山召開會議,組建臨時湘贛省委和游擊司令部。曾開福當選為省委常委,被任命為游擊隊司令,成為僅次于譚余保的第二號人物??陀^地說,曾開福對敵斗爭是堅決的,軍事上也很有一套,善于帶兵打仗,戰(zhàn)斗最危急時常親自上陣。但他的大毛病是好色。譚余保為此事多次嚴厲批評過他。曾開福誕著臉說:“不如你把我的雞巴割了。”
1937年春初,曾開福帶著教導隊進入江西省安福縣的七都山打游擊。離開了譚余保的節(jié)制,他舊態(tài)復萌,竟然把山下一個叫凌燕的年輕美貌的小學女老師帶上山,兩人很快睡在一起。譚余保擔心曾開福中了敵人的美人計,立即派出4名戰(zhàn)士趕往七都山,要把凌燕帶來審查。曾開福預感大事不好,把情況告訴凌燕。誰知凌燕亮出自己是女特工的真實身份,說是陳洪時派她打入游擊隊內部,來接曾開福下山的。曾開福已離不開凌燕,再不考慮什么,拉著凌燕從營地后面偷偷下山。當晚,安福縣縣長曹廂征與保安團團長連夜聽取曾開福對湘贛邊游擊隊及省委機關的“供報”。
沒過幾天,國民黨軍隊和保安團兵分數(shù)路,同時向武功山、七都山等地的游擊隊發(fā)動“抄剿”。臨時省委及時作出應急措施,布置省委機關轉移,使敵人的行動撲空??墒?,曾開福熟知游擊隊的活動套路,供出了秘密聯(lián)絡點、交通站以及那些“白皮紅心”的保長,給游擊隊造成了很大的損失。譚余保有令,誰抓到曾開福,當場剁碎他的腦殼!
此時,譚余保一看陳毅的打扮就覺得他不是好人,別看他們有文化,吃過洋面包,滿嘴馬列,可吃不了苦,就像原來的湘贛省委書記陳洪時那樣,平時革命長革命短的,可革命到了低潮怎么樣?帶著人跑到國民黨那邊去當了可恥的叛徒。所以,段煥競派人把陳毅送到中共湘贛臨時省委駐地鐵鏡山時,譚余保二話不說,先將他被捆了起來,綁在竹棚子一邊。
省委領導研究討論對陳毅的處理時,出現(xiàn)兩派看法,一派主張馬上殺,一派主張不要魯莽行事,先弄清他來的意圖再說。
兩派人爭議得很激烈,聲音很大,陳毅在外面聽見了,大聲說:“不能殺,殺掉我,你們要犯大錯誤的?!?/p>
譚余保一拍桌子,打斷道:“先公審,再槍斃?!?/p>
第二天在樹林里召開公審會,陳毅被帶到中間,周圍坐滿了人。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步出竹棚時,眾人對他肅然起敬。
陳毅抬頭望去,只見他穿著一件補丁摞補丁的小褂,臉色蠟黃,兩眼深凹,胡子有幾寸長,像個鄉(xiāng)村小老頭,但又身佩駁殼槍,頭戴紅軍帽,手里拿著根竹根做的長煙管,有種不怒而威之感,便開口笑著問道:“你就是譚余保嗎?”
“我就是譚余保,你認識我?”
“我曉得你這個名字?!?/p>
“我也曉得你呀,陳毅,我在井岡山,你在臺上講話,神氣十足,我們坐在下面聽,你過去講的話還記得嗎?”
“我講什么呀?”
“你講要革命呀,要堅決呀,不要搞投機呀,搖頭擺尾講幾個鐘頭,你現(xiàn)在呢?當了叛徒,還有臉來見我,你趕快坦白,我還要審你?!弊T余保用長長的竹桿煙袋敲著陳毅的腦門,“你這個大叛徒要好好交代,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陳毅摸著腦袋說:“譚余保同志,你敲得我的腦殼好痛啊。告訴你,我是黨中央派來的?!?/p>
“呸,誰是你的同志?你是蔣介石派來的吧!你要不供出怎么投降蔣介石的,就用馬刀剁你的腦殼!娘賣拐的,我最恨叛徒?!弊T余保罵道。
“你抗不抗日?”陳毅反問道。
“我抗日,馬上可以抗日。”譚余保答。
“好,你愿意抗日就好辦!”陳毅感到他和譚余保之間開始有了共同的語言:“抗日”。
譚余保說:“不過,要老子抗日,得有個條件?;謴途畬桨丝h根據(jù)地。”
陳毅說:“你們何見之淺也。同志哥啊,你就只看到那八個縣。今天國共合作,共同抗日。我們在抗日戰(zhàn)爭中要爭取領導權,將來抗日戰(zhàn)爭勝利了,全中國都是我們的,不只井岡山八縣根據(jù)地?!?/p>
“這個還講得有理。但是‘國共合作,共同抗日’這個口號很奇怪。只有階級斗爭,哪有階級合作?只有‘蘇維埃救中國’,怎么可以取消蘇維埃?”譚余保進一步提出問題。
“過去提的‘蘇維埃救中國’的口號是對的。現(xiàn)在民族矛盾上升了,國內的矛盾下降了,主要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抗日高于一切。因此,我們已用‘抗日救國’這個口號來代替‘蘇維埃救中國’的口號。我們要實行國共合作,爭取抗日戰(zhàn)爭的領導權?!标愐阕髁嗣鞔_的解釋。
“我們歷來講階級斗爭,你卻講階級合作。你就是第二國際,就是叛徒。我們歷來講‘蘇維埃救中國’,你卻要取消蘇維埃,這就是要滅亡中國。我們是人民的軍隊,你卻要把軍隊拉出去給蔣介石改編?!弊T余保忍不住抽出煙管,又要打陳毅的腦殼,“你就是個叛徒。”
陳毅大聲說:“譚余保同志,你光想自己,不顧大局,光是叛徒、叛徒,根本無的放矢。你怎么能講這話:‘你們合作,我不合作’,你是共產黨員,你得相信組織嘛。毛主席、朱總司令在北方號召合作抗日,我們就不能打,打了步調就不一致了。”
“你這是狡辯,你是叛徒!跟你來的人供認了,他把你叛變經過全部供認出來了?!?/p>
“簡直是笑話,叛徒哪有這么蠢,還帶這么個人跑這里來。你給我松綁呀?!?/p>
“松綁呀,我們今晚要砍你腦袋,還松綁?你們知識分子就是道理多。可敵人一來,你們就帶起隊伍跑了,逃跑就是機會主義。平常你東一指示,西一指示??蛇@三年,你一條指示也沒有!”譚余保不禁想起了那革命喊得震天響的陳洪時,有些生氣了。
陳毅說:“我在此聲明,紅軍主力北上抗日以后,我陳毅先是留在中央革命根據(jù)地,后轉移到贛粵邊打游擊,并沒有逃跑。而且我講的這些政策,是黨中央的決定,還是個人的意見,你可以派人下山看一看。你有意見,可以向中央講。現(xiàn)在,葉劍英同志在武漢,項英同志在南昌……”
“項英、葉劍英我不管,你就是斯大林、毛澤東派來的,我也要把你抓起來?!弊T余保的情緒相當激動,一時竟說漏了嘴。
陳毅抓住這個機會,以高屋建瓴之勢,侃侃而談:“你們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堅持游擊戰(zhàn)爭,我非常佩服。罵我叛徒,我也不見怪。你們出于樸素的階級感情,很難突然接受黨的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這也是不難理解的。但是,我講是項英、葉劍英派來的,你不管;是毛澤東、斯大林派來的,你也要抓起來。譚余保,你已經離開黨的原則立場了。”
接著,陳毅面向大家,鄭重地說:“你們大家堅持游擊戰(zhàn)爭是應該的,當土匪就不能干!譚余保,你是共產黨員,就不能槍斃我;你是土匪,就槍斃我。槍斃吧!”
“好家伙,這個叛徒還滿硬吶!”譚余保說罷哈哈大笑,接著,他命令馬上把陳毅押走:“不許叛徒在這里宣傳機會主義理論?!?/p>
陳毅被押走了,但參加公審的一部分人被陳毅說服了。他們向譚余保建議,先將陳毅關押幾天,看看山下敵人的動靜再作處理。
譚余保的心也開始松動,如果真的是叛徒,不會這樣臉不紅心不跳,處處提抗日救亡的。在以后幾天中,他又和陳毅單獨談過幾次,并發(fā)現(xiàn)山下國民黨軍不但沒有來剿,反而撤退了,他這才感到對陳毅的懷疑未必妥當。
為了慎重考慮,譚余保決定派一個交通員下山,到吉安去了解情況。
兩天后,交通員回來了,說吉安真的成立了新四軍通訊處,并帶來通訊處證明陳毅是黨代表的公函和“中共中央委員會告全黨同志書”。
譚余保看了公函和中共中央文件,激動得淚珠滾滾,連聲說:“我魯莽,險些誤了大事?!闭f著,親自給陳毅松綁,道歉。
陳毅滿不在乎地說:“你是個堅定的老革命,是個好同志!多謝你不殺之恩。哈哈。”
譚余保一把拉住陳毅的手,熱淚縱橫地說:“今天終于見到親人了。自從任弼時、王震、蕭克同志率領紅六軍團主力離開湘贛邊區(qū)出發(fā)長征以后,彭輝明同志犧牲了,陳洪時又叛變了,我們留在這里,很難支持這個局面,請你不要見怪?!?/p>
陳毅坦然地說:“今天的問題是,我們要趕快下山?!?/p>
譚余保有點不解地問:“我還是有點不明白,有的人說國共合作就是‘國共一家’,共產黨從此要與國民黨‘合作到底’,這是真的嗎?”
陳毅搖搖頭,沉聲說:“這種觀點不對。我們不能麻痹,搞不好,‘合作’就會變成‘活捉’。我們更不能提‘合作到底’,只能提‘長期合作’。三年五年是‘長期’,三個月五個月也叫‘長期’。我們只有這樣才能爭取主動。合作是為了集中力量打倒當前主要的敵人?,F(xiàn)在民族矛盾就是主要的,但階級矛盾依然存在。合作抗日是有條件的,我們必須壯大自己的力量。如果沒有力量,就無所謂合作。”
譚余保一聽豁然開朗,拍著大腿說:“這才像共產黨人說的話。我馬上安排人馬下山。”
此事后來傳到延安,毛澤東稱贊說“北有許世友,南有譚余?!?,這老譚“政治很強,粗中有細”嘛。
4
陳毅上山找譚余保時,項英已經踏上了赴南京的路途。
那是1937年10月11日早晨,一位身穿國民黨軍官制服、肩佩上尉銜的人來到池江抗日義勇軍辦事處點名要見項英。
項英剛從野外跑步回來,正一身熱汗,那人一見面就高興地說:“項英同志,你還認得我嗎?”
項英愣了一下,認出了來人:“哎呀,你不是顧建業(yè)嗎?咱們在上海一別,可是七年未見。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他心里留了個心眼,這顧建業(yè)不是被捕了嗎?
顧建業(yè)一臉笑容說:“對對對,是我,項英同志好眼力,黨中央派我來接你啦!”
原來,9月27日,博古、葉劍英接到項英在南昌談判時發(fā)出的電報后喜出望外,因為他們也在尋找項英。10月1日,博古將項英的電報轉報給延安。10月2日,張聞天、毛澤東認為項英在沒有接到中央的指示,便與南昌國民黨當局進行談判的作法帶著危險性,擔心何鳴事件再次發(fā)生,立即回電道:“速電項英到南京,告以政策,到寧后并令其來中央討論工作。南方游擊隊萬不宜集中,項在江西的做法上了國民黨的當。”
博古、葉劍英看到這電報有點緊張,決定從速派人找到項英??墒桥烧l呢?他們想起了剛從南京獄中釋放的顧建業(yè)。
顧建業(yè)1928年至1930年曾任中共中央機關交通員,后不幸被捕,在國民黨南京監(jiān)獄中整整坐了七年牢。國共合作后,他被作為政治犯釋放,并通過政審,恢復黨籍。由于顧建業(yè)曾在項英身邊工作過,博古覺得派他作為交通員到贛南來與項英聯(lián)系最為合適。為此,博古和葉劍英一起專門找顧建業(yè)談話,交給他一個用火漆封口的大信封,里面裝著中央文件和給項英的信,要他必須注意保存,切勿遺失。博古還交代說:“你見到項英同志后,直接口頭傳達如下幾點內容:一、負責人下山談判可以進行,但部隊絕不能下山;二、要提高警惕,部隊靠山駐扎,占據(jù)有利陣地。如有來犯者,堅決擊退不可猶豫;三、在談判過程中,要努力擴大部隊,籌集給養(yǎng),不要放松;四、談判成功,部隊給養(yǎng)得到政府供給以后,就停止繼續(xù)以紅軍名義公開籌餉,但擴大部隊的工作應當繼續(xù)。這幾點,你必須用腦記住,不可忘記。你復述一遍。”顧建業(yè)認真復述了一遍。
顧建業(yè)告訴項英,他現(xiàn)在沿用的是在獄中的化名顏玉良,為了一路工作方便,葉劍英參謀長安排他以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上尉的身份,穿著國軍軍裝,拿著通行護照,先到南昌找到國民黨江西省保安司令部找到熊濱。熊濱派人把他送到吉安,他由此見到了在那里談判的陳毅同志。陳毅聽說他是中央派來的,說自己正與國民黨談判、急需知道中央的指示,要求看中央給項英的文件。顧建業(yè)覺得有理,便答應了。陳毅看完信后,派聾牯送顧建業(yè)來到了大余池江。
“博古、葉劍英同志接到你的電報很高興,要你隨我到南京匯報工作。我還帶來了博古同志的親筆信、《解放》雜志及一些文件?!鳖佊窳紡暮谏募锾统鲆粋€大信封遞給項英。信封上陳毅專門寫了兩行字,說明他拆開看過。
項英一看,果真是陳毅那熟悉的字體,確信無疑,禁不住熱淚盈眶,緊握住顏玉良的手:“同志,我終于見到黨中央來人啦?!?/p>
顧玉良口頭傳達了博古的四點指示。隨即,項英叫警衛(wèi)員安排顧玉良先吃早飯再找個地方休息,自己則如饑似渴地打開博古的信細讀起來。
博古在寫給項英的信中,首先表達了對他的思念之情,介紹紅軍主力長征及改編為八路軍的情況,以及對抗戰(zhàn)的看法,提醒各游擊區(qū)在談判中應注意的事項,包括防止類似何鳴事件的發(fā)生。
項英反復看了博古的信,又看了顏玉良帶來的文件和《解放》周刊等,對紅軍主力的勝利會師、抗戰(zhàn)局勢的勝利發(fā)展和陜北革命根據(jù)地的建立等無不歡欣鼓舞,對與國民黨當局談判時要防止的問題暗自思量,引以為戒,覺得總體上還是與黨中央保持一致的。
這一天,項英特別興奮也特別忙碌。吃過早飯后,他趕到離池江好幾里以外的贛粵邊紅軍游擊隊駐地,向楊尚奎、陳丕顯和劉新潮等傳達中央指示,確定第二天就起程赴南京,讓他們繼續(xù)做好談判、集中和收編等工作。
10月12日上午,項英帶著兩名警衛(wèi)員,和顧玉良一起,同乘一輛國民黨當局派的軍用吉普車,從池江出發(fā),于16日先到吉安與陳毅會面商量工作,再于19日到南昌辦好通行證,隨后從九江乘輪船順流而下,于10月22日順利到達南京。
在傅厚崗六十六號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項英見到了博古、葉劍英。劫后余生。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激動得半天沒有說話。
博古看著又黑又瘦、儼然是老農民模樣的項英,不禁生出幾分憾意,想當年把他留下,并沒有明確的任務,自己對主力紅軍能不能打回來、項英他們如何生存沒多大設想,這一別就三年多,隨著自己職務變動,對于生死未卜的項英、陳毅他們幾乎淡忘,更遑說派人聯(lián)系了。要不是國共合作,這輩子能否見上都難說。而葉劍英則從項英聯(lián)想到就義的劉伯堅,要是伯堅活著該多好。
項英倒是達觀,過去的事就讓它娘的過去吧。反正我是“九頭鳥”有九條命!
在南京近兩周的日子,除了博古、葉劍英外出談判,他們就長時間地呆在一起,肚子里有說不完的話。博古、葉劍英向項英詳細介紹了紅軍主力的長征經過,“七七”事變后的抗戰(zhàn)形勢,關于實行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決策,紅軍主力改編為八路軍及開赴前線、以及南方紅軍和游擊隊將改編為新四軍的談判等情況。
項英如饑似渴地聽著。他也將他們堅持三年游擊戰(zhàn)爭的經過情況和主要經驗教訓,同國民黨當局就停止沖突、共同抗日的談判,以及紅軍游擊隊的情況等,作了較為詳細的介紹。
博古說:“你們好不容易挺過來了,保住了南方的支點。中央主要領導最擔心的是你們上當受騙,被國民黨繳了槍。”
葉劍英開玩笑地插了一句:“我們客家人有一句話,不要臨天光還尿床。這就不劃算了?!彼种锌系卦u價道:“不過,你們在與黨中央失去聯(lián)系的情況下,雖有一些做法欠妥,但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p>
項英說:“國共如今對立了十年。我們在山上也游擊了三年,如果不打聯(lián)合抗日旗號,這個僵局是無法破的。就像下棋一樣,總要找個破局的辦法,把棋下活?!?/p>
博古說:“你馬上趕赴延安,向政治局匯報吧。現(xiàn)在是洛甫、潤之、恩來當家,他們都很想你啊?!?/p>
10月26日,項英離開南京,經過西安,于11月7日到達延安,回到黨中央身邊。那種感覺,有點失散多年的孩子重回母親懷抱之感。
聽說項英回來了,張聞天、毛澤東和周恩來等專門花時間聽取他的匯報,并告訴他:“現(xiàn)在中央決定,將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統(tǒng)一改編為新編第四軍,由北伐名將葉挺任軍長,你任政委兼副軍長。武漢已成立新四軍籌備處。蔣介石也于9月28日正式任命葉挺為新編第四軍軍長。這里要強調的是,我們只能將南方游擊隊的五分之三編成新四軍,剩下的五分之二留在地方,以免被國民黨‘一鍋端’?!?/p>
項英表示擁護中央的決定,聽說葉挺正好在延安,主動去與葉挺見面。兩人北伐時早在武漢見過面,相談甚歡。
中央領導對項英的歸來甚感欣慰,在延安大禮堂召開了歡迎項英歸來的大會。項英見到了諸多老同志。
12月9日,項英參加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專門作了《三年來堅持的游擊戰(zhàn)爭》的報告。這篇報告長達三萬六千余字,他完全憑驚人的記憶力寫就。
當天出席會議的有張聞天、毛澤東、項英、彭德懷、凱豐、劉少奇、張國燾、陳云、康生等,李富春和曾山列席了會議。
項英在報告結束時,動情地說道:“從此以后,我們與中央取得聯(lián)系.以至得到中央的領導,使失掉中央領導、困居在山林中過野人的生活而與敵人斗爭三年的我們,結束了舊的斗爭生活,好似重見天日,直接在黨中央領導之下,而為當前的抗日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而奮斗?!?/p>
12月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了《對于南方游擊區(qū)工作的決議》,對于南方三年游擊戰(zhàn)爭及項英等領導人給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
項英同志及南方各游擊區(qū)的同志在主力紅軍離開南方以后,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長期堅持了英勇的游擊戰(zhàn)爭,基本上正確的執(zhí)行了黨的路線,完成了黨所給予他們的任務,以致能夠保存各游擊區(qū)在今天成為中國人民反日抗戰(zhàn)的主要支點使各游擊隊成為今天最好的抗日軍隊之一部。這是中國人民一個極可寶貴的勝利。
政治局號召全黨同志來學習這些同志的模范。
項英本是不拘言笑、不輕意動情之人,但讀到這里仍是熱淚盈眶。當初,中央讓他留下來堅守時他毫無思想準備,只以為一年半載主力紅軍很快會打回來,沒想到中央機關和主力紅軍一走就杳無音信,更沒想到中央蘇區(qū)最終還是丟了,他們過了三年“野人”般的生活。這三年不僅居無定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還得面對數(shù)十倍于我的敵人的“清剿”,眼看得阮嘯仙、劉伯堅、賀昌、蔡會文、李樂天、曾紀財和曾彪等一個個忠誠的戰(zhàn)友和革命群眾倒下,生命是何等的燦爛和脆弱。
當然,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也不乏動搖變節(jié)者,這是無法避免之事。動搖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反戈一擊”者,昨天還是你的戰(zhàn)友同事,與你在同一飯鍋里吃飯同一被窩里睡覺,滿口給你講馬列共產主義,今天他卻倒向敵人一邊,帶著敵人搜山抄家抓人,用同志的血延喘自己的狗命。項英他們就是在這外與內雙重打擊下生存下來的,支撐他們的是那偉大的信仰和堅強的意志,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候他們也堅信前方有光明的存在,長夜漫漫總會有天亮的時候。
也只有如此,項英才深切理解鄭板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一詩的真正含義。他們真的像深扎在油山上的一根根毛竹,風刮不倒,雪壓不垮,火燒不盡,雷劈不爛,只要占穩(wěn)一個“支點”,就可以把地球撬動。
1938年1月8日,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接受了中共中央提出的關于堅持在江西,福建、湖南、湖北、廣東、浙江,安徽和河南等八省十四個地區(qū)的紅軍游擊隊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的要求,正式任命項英為副軍長,張云逸為參謀長,袁國平為政治部主任。陳毅、張鼎丞、張云逸、高敬亭分任第一、二、三、四游擊支隊司令。全軍共有10300余人,6200余支槍。而楊尚奎、賀敏學、劉新潮等則奉命留在贛南,堅持斗爭。
同年4月,身穿嶄新新四軍軍裝的官兵,在葉挺、項英等率領下,浩浩蕩蕩奔赴皖南抗日前線。一年多過后,江南大地傳唱著高昂的《新四軍軍歌》:
光榮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孤軍奮斗羅霄山上
繼承了先烈的殊勛
千百次抗爭,風雪饑寒
千萬里轉戰(zhàn),窮山野營
……
八省健兒匯成一道抗日的鐵流
東進東進,我們是鐵的新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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