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紀實《潛流》由廣東省作協殘聯分會會長王心鋼、韶關市作協主席榮笑雨和國家二級作家李迅共同創作,是第一部全面反映華南抗日戰場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史詩性作品,涉及的歷史事件主要有廣州淪陷、韶關成為戰時省會,兩次粵北會戰,香港營救文化人、東縱建立和中共南委事件等,重點塑造了紅色省委書記張文彬烈士的光輝形象,人物有血有肉,豐滿可信。作品是基于革命現實主義之上的傳奇想象,富有情節性、故事性、傳奇性、可讀性。通過此書,讀者將真實了解到抗戰時廣東省委的烽火歷程,感受一代共產黨人為了民族解放的獻身精神。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潛流》第四章:特支潛伏。
1
雄踞韶關城北的帽子峰,因其端如圓帽而得名。這里左臨湞江,右倚武水,居高臨下可以俯視全城。自古以來韶州軍事之勝敗,都是以帽子峰的得失為斷。為守衛韶關,國軍們把整座山挖了個空,在上面建了大大小小的碉堡幾十個,重要的有定韶堡、鞏北堡、指揮堡、武城堡、橋頭堡、L形地堡(兩個)、一字形暗堡。加上周邊的崖壁堡、碼頭堡等,全部為鋼筋混凝土結構。因而,帽子峰得了個“群堡定韶“之美譽。
戒備森嚴的第四戰區長官司令部就設在帽子峰下韶州師范校園內。這天,一輛美式軍用吉普車停在門口,一位佩帶上校軍銜的年輕英俊軍官跳下車,向哨兵亮了下印著國民黨軍徽的藍色證件,不動聲色地說:“我找左秘書。”哨兵驗了驗證件,給軍官敬禮。軍官回禮,大搖大擺地進入司令部。
“大張,怎么是你?”左洪濤認出是張文彬,馬上把他帶入一間無人的小房間,關上門,壓低聲音說,“這可是戰區長官司令部哎。”
“燈下黑,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張文彬笑著指了指門前荷槍直立的哨兵,“你這里警衛森嚴,又沒有人認識我,反而保險,不會出什么事的。”
左洪濤沒想到張文彬膽敢獨自深入虎穴、來找他這個張發奎身邊的機要秘書,當然,新上任的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更沒想到,在他身邊不僅有中共地下黨員,而且有一個潛伏多年的中共特別支部。而這個特別支部的主要負責人正是他信任的秘書左洪濤。
左洪濤是湖南省邵陽市人,1926年考入黃埔軍校,1927年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軍官教導團,同年秋參加中國共產黨,1929年春到上海從事地下工作,這期間先后三次被捕,兩次坐牢達6年之久,受盡折磨。抗日戰爭爆發后,他受中共黨組織派遣,到張發奎身邊工作,長期擔任中共派到張部活動的特別支部書記和領導人,公開職務是戰地服務隊征調股長、張發奎的秘書、副官處科長和代理處長等職。
1937年7月,遵照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的指示,郭沫若會同上海中共組織的負責人劉曉、潘漢年、錢亦石、夏衍等,動員了一批進步文化界知名人士和青年,到國民黨第八集團軍總司令部幫助張發奎籌建政治部,但蔣介石、陳誠并不同意張發奎在部隊中正式建立政治部的設想,張發奎只好不打政治部的招牌,改稱戰地服務隊(簡稱戰隊)。
戰隊正式成立于1937年9月25日,最初成員有錢亦石、杜國庠、左洪濤、張健甫、石凌鶴、劉田夫、何家槐、林默涵、唐瑜、張凌青、孫慎、楊應彬等34人。第一任隊長是大革命時期入黨的著名革命活動家錢亦石。同年10月12日,在南橋地區,上海黨組織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建立起中共第八集團軍戰地服務隊特別支部(簡稱特支),左洪濤出任特支書記,當時共有錢亦石、左洪濤、杜國庠、石凌鶴、劉田夫、何家槐、孫慎、楊應彬等10名黨員。要求所有黨員嚴格保密,不能暴露黨員身份和黨組織,也不能和所在地區的黨委發生橫的組織上的聯系。采取秘密聯系的方式進行活動。這樣,特支就成為戰隊的領導核心,戰隊則成為特支的外圍組織。
特支初時直屬中共中央長江局領導,長江局撤銷后,則改由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實際上特支一直受周恩來直接領導。特支成立以后,又在戰地服務隊的成員中先后吸收了麥新、吉聯抗、方兮、沈丹鳳、鄭黎亞等11人入黨。先后在特支過組織生活的黨員共有22人。
暮春的兩湖,到處郁郁蔥蔥,勃勃生機。這個時候也是國共第二次合作團結抗日的高潮時期。武漢實際上是當時的戰時首都。一天夜晚,周恩來、博古等中央領導在長江局辦事處,秘密接見了特支的10名同志。
這時日機突然夜襲武漢,全市燈火全部熄滅,警報長鳴。但周恩來仍沉著地主持特支這次特別支部會議。針對有的同志要求到延安去、不愿做國統區工作的思想情緒,他語重心長地說:“張向華所屬總司令部這個據點,是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戰略據點,撤出去容易,要再進去就難了。這是一個重要的戰略據點,要堅持下去。”
有的同志說,張發奎為了爭取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承認戰隊的合法地位,動員我們戰隊同志到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戰時干部訓練團去接受短期訓練,我們不愿接受這個建議。
周恩來表示:“我贊成張向華的建議,你們認為應該去。你們既然要堅持在國民黨統治區工作,特別是堅持在國民黨軍隊工作,就有必要取得合法的身份來掩護自己,而進‘戰干團’對堅持在國民黨軍隊工作有利,黨組織批準你們去。”
周恩來的談話不僅表明中共對張發奎的基本態度與看法,也指明了特支的任務與作用。
隨張發奎到韶關后,左洪濤在省委統戰部長古大存家與張文彬接上了頭。
那是他倆第一次見面,左洪濤心情十分激動:“我已接到李克農同志的密電,要我把特支的關系轉給你。”
張文彬緊握著左洪濤的手,低聲說:“我剛從重慶回來,恩來同志專門把你的關系告訴了我,由我與你們直接聯系。恩來同志向你們問好。”
“謝謝首長,謝謝同志們。”左洪濤輕聲說,“克農同志在密電上說,到韶關后,有一位姓張的同志會與我們聯系,沒想到是你。”
左洪濤領導的中共特別支部一直是與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主任李克農單線聯絡的,不跟當地黨組織發生橫向聯系。這次回廣東,周恩來把特支交與張文彬聯絡,足見南方局對張文彬的信任。
左洪濤告訴張文彬,戰隊到韶關后,就碰到一大難題。
按照規定,第四戰區是必須成立政治部的。過去,戰隊實際上代替第八集團軍政治部、第二兵團政治部在那里工作。如今余漢謀所屬第十二集團軍政治部已提升為第四戰區政治部,而作為具有政治部性質的戰地服務隊,就勢難與之并存。張發奎知道戰隊的人都不肯并入戰區政治部,而他自己也不愿意這么辦。于是,他想了個好辦法,提出名義上將戰隊“解散”,實際上所有成員仍留在戰區長官部另行安排工作。
就這樣,左洪濤和張敬人、何家槐、孫慎、沈振黃、柳倩分配在長官部擔任秘書;劉田夫、楊應彬等分配在長官部警衛營、衛士隊當教導員和指導員;朱河康任副官,和黃桐華一起辦合作社;鄭黎亞、方兮、呂璧如、沈丹風等則暫時分配在抗敵演劇四隊和戰區長官部俱樂部工作。不久,左洪濤和何家槐調任張發奎的機要秘書。
張文彬肯定地說:“你們能在張發奎身邊工作,這是再好不過了。張向華在北伐時任第四軍軍長,因與我黨密切合作,戰績卓著,榮獲‘鐵軍’稱號,恩來同志要你們堅持在張部工作,是從歷史實際和現階段斗爭需要考慮決定的。這是一步很好的棋子,要珍惜它,把它下活。”
張文彬頓了一下,問:“張發奎對你們有沒有懷疑?”
左洪濤搖搖頭:“我們這些人大都是經郭沫若介紹進入張發奎部隊的。對由郭沫若介紹進來的文化人,張發奎一般地知道我們是左翼分子,但是我們是否是正式的共產黨員,卻仍在猜疑之中,當然他更不知道有個特支。上個月,張發奎邀請葉劍英同志到韶關做客,張發奎故作漫不經心地說:‘你們那里也有好幾個同志在我這里工作?’劍英同志故作驚訝地說:‘沒有吧,我都不知道呢。’這說明,張發奎還不能肯定戰地服務隊員中有正式的共產黨員,更沒有料到在他自己身邊有中共黨組織。張發奎那樣說,是試圖向他摸底的。”
“在這種情況下,你們特支要能夠長期堅持下去和開展工作,首先必須得到張發奎的信任與支持。否則,其他一切都無從談起。”
“這一點我們也認識到了。特支領導經過分析后認為,張發奎屬具有愛國思想的地方實力派,北伐戰爭時期,與我黨合作得比較好,抗日戰爭爆發以后,他贊成第二次國共合作,這和以蔣介石為代表、實行獨裁統治的國民黨頑固勢力有所區別,他與蔣介石之間還存在派系之間的矛盾。因此,對張發奎本人作為中間勢力來對待,對他采取支持、團結、促進的方針。只要他堅持國共合作、團結抗日的立場,就給予堅決的支持,在公開場合維護他的威望,不做有損其根本利益的事,不挖他的墻腳,以取得張發奎的信任。”
“你作為張發奎的身邊人,容易直接與張發奎說上話。你們要利用好這種特殊條件,摸準他的思想情況和政治態度,從中做工作,影響其言行,促其進步。”
“張發奎的講演稿和公開發表的文章,絕大部分是由我和何家槐等撰寫的。我們巧妙地把我黨提出的政治主張融合進去,變成張發奎的講話,其內容基本上是宣傳堅持民主、團結、抗戰到底,堅持全面抗戰,全民抗戰和堅持持久戰。”左洪濤從皮包里取出這兩本書遞給張文彬,“我和何家槐還把張發奎的講演稿和發表的文章匯編成《張發奎將軍抗戰言論集》。”
張文彬接過書細看,見此書是在郭沫若為社長、夏衍任總編輯的《救亡日報》社出版發行的,稱贊道:“你們可是一箭雙雕。這樣既宣傳張發奎堅持團結抗戰,也具體地宣傳了關于團結抗戰的政治主張。”
自從與左洪濤接上關系后,張文彬每個星期與他見上一面。只是古大存家來往人多,為了嚴守秘密,兩人見面地點便改在他處。
左洪濤知道張文彬這次冒險到司令部來找他,一定有要事。他給張文彬沏上一杯茶后問:“省委對我們特支有什么具體任務?”
“到底是老同志,一見面就要任務。”張文彬夸道,“我這次來,有兩件事要辦。第一件事是關于廣東青年抗日先鋒隊的。廣東青年抗日先鋒隊是省委領導下的一個青年抗日統一戰線組織。當初,成立時,有人主張用搬用北平‘民先’的牌子,我不贊成,一來‘民先’比較紅,難以發展;二來它不是本地區土生土長的,在本地廣大青年中缺乏親切感和號召力,所以我主張用現在的牌子。近來,國民黨廣東省三青團在中統分子高信等把持下,對‘抗先’和其他進步力量虎視眈眈,企圖一口吞噬掉。你們要做好張發奎的工作,敦促張發奎對‘抗先’及其他進步組織和進步事業予以維護和支持。”
左洪濤說:“這事好辦。”
“第二件事,中共中央南方局在重慶出版的《新華日報》,因國民黨嚴加封鎖、限制,能夠在華南地區發行的數量極其有限,省委決定創辦《新華南》雜志。《新華南》為半月刊,將以統一戰線的面目出現,邀請各方面有關人士分別擔任贊助人、特約撰稿人和編委等。我們將請中將參事、軍法執行監李章達任編委會主委,你也在其中掛個編委吧。”
“《新華南》這個名字好,只是我事務太多,編委就不掛了吧。”
“你的任務就是做好張發奎的工作,取得張發奎的贊助和支持,至于具體工作,由石辟瀾、何家槐、司馬文森等實際負責,他們都是寫文編報的好手。”
“行,張大王那里我去說。”
送走張文彬后,左洪濤來到張發奎辦公室,見張大王剛從戰地視察回來,滿臉紅光,十分高興,便趁機建議說:“張長官,剛才廣東青年抗日先鋒隊來人說,他們明天開誓師大會,想請您去訓話。”
張發奎到韶關后,除了抓軍事訓練,對民眾的宣傳、動員也十分重視。他爽快地應承說:“這批細佬仔(年輕人)有朝氣,是抗戰的中堅力量,我們是得鼓勵。只是明天我要到南岳開個會,去不了,你去跟他們說聲對不起。”
“我看能否這樣,以您個人的名義頒贈一面‘抗先’隊旗給他們,效果蠻好。”左洪濤建議說。
“好。我寫張手令,你就代表我到‘抗先’總隊授旗和講講話,鼓勵他們團結抗戰,同時,也代表戰區表表態,要在政治上、工作上給‘抗先’和其他抗日救亡團體以支持,年輕人想當兵的,到我這里來。,只要有利于打日本仔,就放手讓他們干。”
張發奎攤開筆墨,揮筆寫下手令,最后還不忘簽上一個看似像“大王”的“奎”字。
左洪濤收好手令,又把《新華南》創刊的事向張發奎匯報。
“這舞文弄墨的事是你們文化人的強項,你多操心點。”張發奎擺擺手,交代說,“你馬上給我準備個情況匯報,明天到南岳開會要用。”
“行。”左洪濤正要告辭,張發奎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你們加入國民黨的事考慮得怎么樣?”
左洪濤一聽,不禁皺起眉頭。最近,蔣介石秘密頒發了所謂“限制異黨活動辦法”、“異黨問題處理辦法”,并由國民黨中央通令國統區黨政軍各部門所有人員要一律加入國民黨。特支對此極端厭惡,堅決抵制,有的同志痛哭流涕地要求到延安去,到八路軍、新四軍去。
張發奎見左洪濤不吭聲,催促說:“我知道國民黨腐化,你們不愿意參加,其實你們參加進去,不就可以幫助和推動國民黨革新進步?我要親自介紹你們參加。”
左洪濤婉言推托說:“青年人愛自由,加入進去怕受約束,故不愿參加。”
張發奎拉下臉:“此事不能再拖了,你們這個星期就給我答復。”
左洪濤無奈:“我再做做工作吧。”說罷,退了出去。
當晚,左洪濤用密電把這一情況緊急報告給李克農。
李克農及時轉來周恩來指示,強調指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投降危險、分裂危險和倒退危險,是當前時局中最大的危險。我們的任務是協同一切愛國分子,充分發動群眾,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堅持團結、反對分裂,堅持進步、反對倒退,為對日反攻準備力量,創造條件。為了掩護自己,堅持在國民黨統治區穩扎穩打地進行斗爭,積蓄力量,在被強迫加入國民黨時即加入之,不宜久拖,越拖越暴露;對不愿加入者,要講清道理,打通思想,耐心說服。”
特支的同志遵照這個指示,由張發奎親自介紹,集體參加了國民黨。從此,特支在張發奎身邊一直潛伏了十年,發揮了十分特殊而重要的作用。
2
正是黃昏日落后。天,一片濕藍的底色,透著微微的白光,濃濃的墨云定影成富有生命力的漩渦,內蘊著盛夏的節奏,而在天地交接線間,隨意幾抹桃紅,使白日騷動不安的青山,寧靜為一組剪影。漸漸地,夜幕從天而降,一切顯得模糊。從兩棵濃密的苦練樹的空白間望去,原野如此洗煉,三五座小屋閑散地擺放著,透過窗口,七八點燈光異樣地調皮;小屋周圍,則是蛙聲一片的魚塘,寬闊的水面像一塊白綢,在晚風中搖動著藍光、草影。
借著夜色的掩護,十幾位身穿國民黨軍服的特支成員,三三兩兩地裝作散步、聊天,悄然走進曲江河畔一間不起眼的平房里。
鄭黎亞是剛入黨不到一個月的中共新黨員,第一次到這參加黨的組織會議,既興奮又緊張好奇。她拉著方兮的手,輕步走進房間。房子正中央擺著一張大大的長方桌,桌上點著一盞油燈。一位身著長袍、臉形端莊的男同志坐在首位,笑著招呼她倆坐下。鄭黎亞開始有些拘謹,后來見陸續進來的都是他們戰隊的同志,有左洪濤、劉田夫、孫慎、楊應彬、王河天和黃鸝等人,心里才稍安些。
人到齊后,左洪濤嚴肅地說:“今天我們特支在這里召開一個黨的活動分子會議,請大張給我們上一堂特殊的黨課。”
顯然,左洪濤并沒有直接介紹張文彬的真實身份,大家也沒有問,只是把目光集中在這位在座中唯一穿便服的大張身上。
給黨員上黨課是張文彬的強項。他經歷豐富,平時愛看書學習,勤于思考,注意積累;他能寫,發言提綱都是自己寫,字體模仿毛主席;加上口才好,語言生動通俗,層次分明,邏輯性強,理論聯系實際,深入淺出。他每次講課,講大勢,講部署,講全局,全局在胸,從不糾纏枝節,侃侃而談,像一個胸才大略的政治家。所以,他的課很受歡迎。
張文彬態度隨和地望著大家,詢問隊員們的工作情況,然后進入正題,開始講國際形勢、國內形勢以及第四戰區的形勢。最后要求同志們一定要堅守戰區司令部這個崗位,說這是一步很好的棋予,要下活它,對黨將會起很好的作用。
特支成員大都是小年輕,沒經歷過長征,他們聽說大張參加過長征,十分敬慕,便請大張講紅軍戰斗的故事。張文彬想了想,決定選一段自己最難忘的經歷說給大家聽,他的敘述把特支成員也把他自己帶到硝煙彌漫的歲月:
那是1928年平江暴動后,張文彬所在的紅五軍隨彭德懷剛上井岡山與朱毛紅軍會合才20多天,就被留下來守衛井岡山根據地。當時,進攻的國民黨軍隊有18個團3萬余眾,武器精良。守山紅軍加上各縣赤衛大隊只有2500多人,他們依據黃洋界、八面山等山險頑強地抗擊敵人。3個晝夜的血火激戰,張文彬和官兵們用血肉之軀擋住了敵軍的猛攻,使之不能逾越一步。
不料,駐寧岡斜源的敵軍收買反動富農陳開恩帶路,沿著深山密徑,攀懸崖涉小溪,從滾子坳翻到金獅面大峽谷,偷襲了小井紅軍醫院,殘酷殺害了130多名紅軍傷病員,旋向黃洋界撲來。紅軍腹背受敵,陣地失守。
當天下午,八面山、桐木嶺等哨口相繼被敵攻陷,紅五軍主力只得按原定計劃撤向贛南。張文彬所在的第一大隊只剩下100多人,且有20多個傷員,在大雪封山,需要越穿敵人幾道封鎖線的情形下,這些傷員顯然無法帶走。
“你們走,我留下照應這些同志!”時任第一大隊政委張文彬對大隊長李燦道。
“政委,還是讓我下來吧。”李燦道。
“你是隊長,你帶部隊安心走吧,我一定照顧好這些同志!”張文彬的聲音異常堅定。
大隊伍撤走后,張文彬帶著20多名傷員,秘密隱蔽在荊竹山腹地一口廢舊的炭窯里。洞外,氣溫下降到零度,草上結著厚厚的冰霜。他們白天不敢生火冒煙,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燒起火堆,大家偎依在一起取暖。為了節省有限的糧食,每天只能喝上兩餐稀飯。張文彬除了親自煮稀飯,護理傷員,還與另處兩個留下來的戰士,扒開地上的積雪尋挖草藥野菜。
就這樣,這支被饑寒和傷痛折磨著的小隊伍,在張文彬的帶領下,苦熬了20多天,終于度過難關,最后與中共寧岡中心縣委書記何長工帶領的一支隊伍會合。
左洪濤介紹說,大張在危難重重的情勢下,挺身留下照應傷員的英雄事跡,被美國記者尼姆·威爾斯寫進了《續西行漫記》中。他在書中贊譽大張是“危難中的孤膽英雄。”
“是嗎?”鄭黎亞感動地說,“我回去一定到圖書館借《續西行漫記》來看。”
盡管大家還聽得津津有味,張文彬卻停止了回憶,轉而說道:“我說這個故事給大家聽,是因為我覺得在經歷了這樣艱苦卓絕的磨難后,人才會真正成熟和堅強起來。你們特支戰斗在國民黨軍心臟中,雖然不需要挨餓挨凍,但需要經受這特殊環境的考驗,要注重黨員的革命氣節教育。”他看著坐在對面的三位女同志問:“你們都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鄭黎亞。”
“我叫方兮。”
“我叫黃鸝。”
“黃鸝?”聽到黃鸝這個名字,張文彬心里一怔,不禁動情地對黃鸝說,“你的名字使我想起了另一個女同志,她的名字叫黃勵,鼓勵的勵,她是上海全國救濟總會的負責人,是我們黨內一位優秀的領導同志,后來被叛徒出賣了,她在獄中襲現得非常堅強,一字不吐。后來被叛徒當面指證為共產黨員,她就在法庭上和敵人唇槍舌戰,直至犧牲,臨刑前還高呼‘共產黨萬歲!’”
張文彬說著說著眼睛濕潤了,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為這位先烈默哀一分鐘。
大家坐下后,左洪濤為活躍氣氛,提議道:“黃鸝,你歌聲好,給大家唱個《丈夫去當兵》吧。”
《丈夫去當兵》是一支當時非常流行的抗日愛國歌曲,十分富有民族特色。黃鸝是演員出身,更是把它演繹得非常動情。
張文彬從小就愛唱歌,只是到廣東從事地下工作后沒什么機會唱革命歌。現在,他被感染了,不禁站起來,邊打拍子,邊低聲唱起《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會歌》……
會議在歌聲中結束。這時已是深夜兩點多,隊員們靜悄悄地分批離開平房,但心情仍激動不已。沿著曲江河畔往駐地走去,鄭黎亞一句話也沒有說,心里卻像大海波浪那樣起伏翻滾著,她被大張進行的共產黨黨員氣節教育所鼓舞,被呼嘯而至的革命激情鼓舞,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像黃勵那樣為黨犧牲。像大張那樣為黨工作,做出大成就來。
其他隊員走后,張文彬把左洪濤、劉田夫留下來,交代說:“省委根據形勢的發展,需要你們特支盡可能調一些同志到東江、西江、北江去工作,利用長官部的名義,采取公開合法的身份與各地游擊隊取得聯系,以配合各地黨組織積極開展抗日游擊戰爭,建立和擴大人民抗日武裝。”
左洪濤說:“這是個好機會。特支很多人都想到基層鍛煉,張大王或許會同意的。”
張文彬專門征求劉田夫的意見:“組織上準備讓你撤離第四戰區長官部,調任中共西江特委書記。特支書記由孫慎繼任。你愿意嗎?”
劉田夫當場表態說:“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隨后,在左洪濤的周旋下,張發奎答應身邊的年輕人到基層鍛煉的要求,張敬人被調到東江第三、四游擊縱隊擔任政訓室主任,楊冶明任政訓員,麥新、時玳、朱河康等被派去西江、北江開展工作。而劉田夫則順利到了西江。
3
“左秘書,你過來一下。”左洪濤從電話中聽出張發奎的聲音異常冷厲,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快步進到張發奎的辦公室。
一進門,張發奎就氣呼呼地說:“剛才,你聽到大漢奸汪精衛的廣播講話沒有?為醞釀成立偽中央政府,這個衰仔7月7號從南京竄到廣州來,不僅會見了日本華南派遣軍司令安藤利吉,乞求支持,而且還發表所謂《怎樣實現和平》的廣播講話,號召廣東局部停戰,甚至還對我和鄧龍光等粵軍將領,許以高官厚爵。真是做他媽的大頭夢!”
“我們已注意到汪逆的無恥講話。聽說在前線,日軍還派飛機散發汪逆的傳單呢。”左洪濤道。
張發奎鐵青著臉說:“沒想到這個衰仔會墜落到此地步。他在抗戰初期,是一個焦土抗戰論者。當武漢危急的時候,我曾見過汪精衛,他并沒有對我表露一點所謂和平的意見。他室內的陳設和滿堆的圖書,也沒有一點遷移的跡象。我做夢也沒想到,汪精衛竟然作了第一號大漢奸。他發表所謂和平‘艷電’后,我立即與陳誠、薛岳、李宗仁、白崇禧、余漢謀諸將軍通電反對這個和平的提議,斥之為這無異是一個投降的哀號,足以沮喪我國軍民的士氣,無形中助長敵人加速滅亡我中華民國。現在,他又來這一套,真是把他老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我們該如何應對?”
“洪濤,你與李漢魂主席聯系一下,搞個反汪群眾大游行,我要在集會上講話。你給我準備個講話稿,寫恨一點,我要罵得痛快點。”張發奎嫉惡如仇。
第二天晚上8時,市區中山公園,火把高舉。韶關舉行軍民萬人集會,聲討汪逆賣國求榮的行徑,張發奎慷慨激昂的演講,引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轉眼到了秋天,韶關基督教青年會在進步人士李章達、張文的推動下,舉辦一個時事講座,邀請左洪濤作一次關于“民主與憲政”的演講。左洪濤心里有些沒底,演講前,特地約見張文彬。
張文彬出了個好主意:這是個宣傳抗日的好機會。不過,現在正值國民黨反動派在湖南制造平江慘案,為投降、分裂做準備的嚴重危機時刻,我們一定要注意斗爭策略。你明天演講前先向張發奎打個招呼,并擬個講話提綱送給張審閱,讓張點頭應允,來個“先奏后斬”。這樣,既表示了對張發奎的尊重,又可由此取得合法名義,把“尚方寶劍”拿到手。
左洪濤笑呵呵地伸出拇指:真是妙招。
第二天上午,韶關基督教青年會會場上,座無虛席。左洪濤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
他從愛護國民黨,要求國民黨改弦易轍、與民更始這一良好愿望出發,和風細雨、實事求是地揭露了國民黨當局專制獨裁、腐敗無能、消極抗日積極反共、背離孫總理遺訓、違反“抗戰建國綱領”等種種劣跡,吁請各界愛國人士敦促政府認真實行政治改革,結束一黨專政,反對汪精衛賣國投降,堅持團結抗戰到底,才能使民族獨立、民權自由、民生幸福的革命的三民主義真正付諸實施。
這次講話,得到廣大聽眾歡迎,反應強烈。
第四戰區政治部主任邱譽是一個反共分子。他早已注意到左洪濤一些左的傾向。他暗中派《陣中日報》主筆謝壽南混入場內監聽。隨后,謝壽南在該報連續發表兩篇社論,指名道姓攻擊左洪濤“言論荒謬,有危害黨國之嫌”。
左洪濤隨即和張文彬研究對策,張文彬沉著地指出,張向華會給他們好看的,我們不要和這班家伙打筆墨官司。
果然不出所料,不數日,由戰區司令長官主持的每周一次黨政軍各部門主要負責人聯席會議如期舉行,張發奎吩咐左洪濤不要隨同他去參加。
就在這次會議上,張發奎站起來,指著邱譽的鼻子訓斥說:“左洪濤秘書應邀到青年會演講,是我同意的,他的講話提綱也經我審閱過。他是我的秘書,你們攻擊他就是攻擊我。你們對團結抗戰的宣傳動員工作橫加誹謗,是何居心?!”
邱譽木然肅立,連聲認錯。隨后,邱譽將《陣中日報》主筆謝壽南撤職,并向左洪濤當面賠禮道歉。
4
卻說,莫雄打聽到余漢謀退守在翁源,便帶著要求釋放“要犯”的公文來見。
余漢謀正一人在喝悶酒,見是莫雄,十分高興,倒了滿滿一杯酒說:“莫大哥,你來得正好,陪我飲一杯。”
莫雄把手一擋:“不忙,你先在這里簽個字。”說著,遞上那封公文。
余漢謀看罷公文,沉下臉,問:“為何要放這些中共要犯?”
莫雄雙手一攤:“現在國共合作,蔣委員長都與毛澤東握手、摸酒杯底了嘛,我們將這些人放了,多幾個人去打日本仔不好嗎?”
余漢謀不耐煩地說:“莫大哥,政治上的東西你不懂,這些要犯放不得,你不要理這樣的事了!”
莫雄見一時難以說動,拉下臉,說聲“告辭”,便一轉身大步離開,不管余漢謀在后面亂叫。
他剛走到大門口,正碰上第十二集團軍副總司令徐景瑭。徐景瑭是余漢謀的拜把兄弟,與莫雄有多年交情。他攔住莫雄問:“莫大哥,來去匆匆,有何貴干呢?”
莫雄氣呼呼地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徐景瑭雖然不明白莫雄要放這些中共“要犯”用意何在,但礙于面子,還是答應幫莫雄去找余漢謀說一說。
見到余漢謀后,徐景瑭幫腔說:“莫縣長要求放這些人,總司令你就放了吧!”
“拿來吧。”余漢謀雖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太悖莫雄的面子,便在莫雄呈上的公文上簽字:“準予全部釋放。”簽畢,他再三叮囑莫雄說:“這些高級共黨你不能放出去,讓他們在你的司令部當兵吧。”
莫雄拿到余漢謀的簽名,喜形于色,連聲應承,說著就要告辭。
余漢謀那里肯放,說:“莫大哥大老遠從南雄趕來,酒還沒喝呢。正好今晚我有個宴會,你就陪我參加吧。”
在這個宴會上,余漢謀又喝醉了,只見他醉醺醺地哭著,摟著莫雄的肩膀,喃喃地說:“莫大哥,為什么不陪我……多飲幾杯?”
第二天,莫雄急忙趕回南雄,將24名中共高級干部全部釋放了,并給他們送上路費。數日之間,這些共黨干部各奔東西,杳無蹤跡。
放走了“要犯”,承審員黃仲宏終日提心吊膽,他向莫雄打了多份請假報告,謂鄉間父母年老多病,亟需其回鄉侍奉湯藥。他也不待莫雄批準,擅自告長假走了,再也沒有回南雄。
莫雄沒料到黃仲宏這么膽小,但自己也覺得有點怪,在釋放“要犯”前所釋放的幾百名紅軍戰俘,此事并無請示余漢謀,事后也沒有向他匯報。對這樣重大的事情,余漢謀不會不知道,但他一直沒有查究,真弄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這時,桌邊的電話鈴響了,一接是第十二集團軍后方醫院院長古鴻烈打來的,說要請莫大哥到他的醫院,他要介紹在這里養病的古大存與之認識。
莫雄一聽是“古大存”,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了一句:“就是那個紅十一軍軍長古大存?”
古鴻烈大笑著說:“正是此人。他可是讓國民黨軍聞風喪膽又恨之入骨的人呢。你見不見?”
“見,見,見。”莫雄一拍手道,“我和他是老朋友了。”
后方醫院設在南雄縣城郊。半個小時后,莫雄見到這傳說中的紅十一軍軍長。
古大存體魄健壯,兩肩寬闊,儀表威嚴而又健談。他也敬佩莫雄的俠義心腸。兩人徹夜長坐,談興大發,從東征談到北伐,從內戰談到外戰,從陳炯明談到袁世凱,從孫中山談到蔣介石,天下大事,國家興亡。當然談得最多的是關于抗戰,牢騷最多的也是關于抗戰。
古大存是廣東五華人,1924年春加入中國共產黨,東征時他曾在建國粵軍第三師長張民達部當政治宣傳員。張民達師是一支名將輩出的勇猛之師,葉劍英當參謀長,莫雄當第一旅長,薛岳當團長。古大存聽說莫雄打戰勇敢,愛兵如子,便想以他的事跡鼓舞全軍的斗志,于是請葉劍英介紹他和莫雄認識。他和莫雄認識后只談過兩三次,但莫雄那種視民若父、愛兵若子,至誠至直,勇猛善戰的品性及作風,卻給古大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莫雄也記住了古大存這位能文能武的小伙子。
古大存告訴莫雄,東征勝利后,他受中共黨組織委派,回五華縣領導農民運動,并于1928年8月成功領導梅縣暴動。1930年5月,他在東江正式組建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任軍長兼代政治委員。1935年春,他率部突圍后與黨組織失掉聯系,仍隱蔽在群眾中堅持斗爭。1938年帶病外出尋找黨組織,經汕頭、香港、廣州到武漢找到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同年9月,他回廣州,與云廣英接上了頭,并在古鴻烈所在的醫院治病。古鴻烈是他五華同鄉,是有名的外科醫生,思想進步,支持抗日,把最好的病房讓出來給他住,并親自為他動手術割治頸上的癰瘡。這個三年多來一直折磨著他的毒瘡,至此才算根治切除。誰知手術后不久,廣州便淪陷,他只好撤到南雄,繼續養病。
古大存眼看窗外已是朝霞輝映,他站起來,激情地說:“中華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每一個不愿做奴隸的炎黃子孫,每一個不甘屈辱的愛國軍人,都應團結在愛國主義的旗幟下,再不要分裂,再不要倒退,應該捐棄前嫌,真誠合作,奮勇前進,去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日本侵略者。莫縣長乃東征老將,北伐前鋒,也是中共的諍友,民族的精英,我相信在目前的形勢下,定能分清是非、抑邪揚正,做出一番有利于抗日救亡的大事來的。”
莫雄連連擺手說:“不敢不敢,老兄過獎了,我這個人,才疏學淺、不學無術,不會拍馬屁,不會看風使舵,混了幾十年,官越做越小,但有一點足以告慰的是沒有昧了良心出賣過朋友,也沒讓人家乖乖地當炮灰。你若信得過我,我倒有個想法,只不知……”
“莫縣長但說無妨。”
莫雄知古大存是將才,心血來潮,禁不住坦以心跡:“現在是國共合作抗日,我司令部參謀長正是空缺,不知將軍是否肯屈就?”
“行,只要老旅長看得起,古某愿為抗日出力。”古大存欣然接受,不過,他又話鋒一轉,半開玩笑半認真說,“我做你的參謀長,余長官可會同意。他可到處懸賞我的人頭呢。”
1928年,余漢謀部瘋狂向東江各縣大舉進剿,專門成立了“滅古委員會”,到處懸賞格緝拿古大存。為了保存革命實力,古大存帶領一個三人小組,來到小坑、下坡、大坑等村窮苦農民開展對敵斗爭。有一天,大坑村農民正在忙著下田插秧。古大存打扮成商人模樣走出村口。一個農民提醒說:“老古啊,外面風聲緊,隱蔽一天再走吧。”古大存沒往心里去,誰知剛出村不遠,大路那邊迎面來了一隊國民黨兵。古大存看往回走是不行了。他急中生智,說時遲,那時快,立即閃入樹叢中,脫去外衣,現出—身農民裝束,從容不迫地下田跟農民插秧。—會兒,國民黨兵走近田邊,大聲吆喝著:“你們聽著,誰抓到古大存,賞光洋—千!”但國民黨兵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要抓的古大存正在他們眼皮底下!
莫雄聽完古大存說的故事,笑著說:“此一時,彼一時也。我馬上給余長官寫個請示。”
說來也怪,接到莫雄的請示,余漢謀復文照準。這樣,古大存這位紅軍將領正式擔任了廣東省第二十三區游擊司令部上校參謀長,并從紅十一軍調來郭大同、李鎮清兩個軍事干部到莫雄部任參謀。
一個區的游擊參謀長的工作,對于古大存這樣一位宿將來說,當然是游刃有余。無論是籌建階段、訓練階段和往后的活動階段,諸如動員兵源、選任各級軍官、組建司令部、制訂各種制度,組織偵察及收集情報等等,他都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提出計劃、方案和辦法,與莫雄切磋研究,然后堅決果斷地付之實施,不到兩個月,各項工作都取得了顯著的成績。
莫雄對這參謀長的德行和才干非常賞識和佩服,古大存亦尊重莫雄的氣質和膽識,他們真誠合作、配合默契,心情都比較愉快。
古大存特別重視情報工作。每天晚上九點鐘,他都親自將收集到的有關廣東戰場敵我友各方面的重要情報進行分析整理,交機要員陳耀之用兩種密碼譯成電文(其中“東密”系古大存與新四軍通訊的專用密電碼),由他校核無訛后才交由電臺,分別拍發上級機關和新四軍總部。當陳耀之在譯電時,莫、古二人則坐在辦公室談論分析當日的情報,娓娓而談,一直忙到零點左右。
這天說到興起,莫雄忽然從抽屜里拿出一本《論持久戰》給古大存看,說這是葉劍英送他的。
那是在去年8月間,當時武漢還沒淪陷,莫雄到漢口意外地見到了葉劍英。故友重逢,分外話長。葉劍英自1925年粵軍第一次東征勝利后便與莫雄分手,一別十余載,這些年莫雄對他的行蹤時懷遠念。莫雄請教葉劍英對抗戰的看法,葉劍英充滿信心地說,只要堅持團結抗戰,俟之以時日,待日本侵略者筋疲力盡,我們再給予全力反攻,日本侵略軍必然失敗。
說著,葉劍英像想起了什么,說:“你等一下,我給你一本書看,看過之后,你會懂得中國必勝、日本必敗的道理。”他走到書桌前,從抽屜中拿出一本油印的紙質粗糙的書,轉身遞給莫雄。莫雄接過書一看,上面印著紅體大字:《論持久戰》,署名“毛澤東”。葉劍英接著說:“你大概很少看中共的書吧,其實,共產黨的書是有真理的!”對共產黨的書,莫雄的確是很少機會讀。因此,他說:“劍公,這本書送給我好嗎?”葉劍英呵呵地笑著道:“我就是送給你的!”
聽完介紹,古大存邊翻《論持久戰》邊說:“這的確是本好書。此書可以幫助我們認識這場戰爭的性質和必然性以及戰爭中三個階段的聯系,最后作出必將戰勝日本侵略者的科學論斷,它像一盞明燈,照亮我們前面的路。”
“古參謀長說得沒錯,這篇文章的發表,對取得抗戰最后勝利很有幫助,是全國軍民必讀的課本。我打算自己出資,從速翻印《論持久戰》2000冊,印好后,分送給所屬部隊及好友。”
“這是個好主意,要讓更多的國民黨官員都來讀讀這本書。”
“我決定將司令部的全部事務都交與你處理,還打算成立司令部政治委員會。由你兼任政委。”
古大存委婉地解釋說:“您這個想法真是大膽和進步。不過,目前國民黨所領導的部隊都不設政委,只有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和新四軍才設政委,一旦司令部改為政委制,勢必引起諸多誤解和懷疑,對統戰工作不利。我看,還是不要輕易改制為好,而應把注意力放在爭取擴大游擊武裝的問題上。”
莫雄想了下,覺得有理:“還是先生考慮得周到,就按你的意見辦。只是粵北現為抗日后方,國民黨省府和軍隊大部分都麇集在這一帶山區,費用浩繁,經濟十分困難。南雄雖劃為游擊區,但以廣東全省來說則屬于后方,領械不在優先發放之列,故司令部成立后,基本隊伍武器不足,平時訓練的槍支彈藥都不夠,怎么擴大游擊武裝?”
“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我已請求新四軍總部支持。他們答應撥給我們一百多支槍和一批彈藥,很快就到貨。”
莫雄擊掌叫好:“新四軍真是夠朋友,解決了我們的大難題,你代我好好感謝葉挺軍長和項英政委!”
古大存見莫雄正高興,便提出一個要求:“我們黨組織想在南雄辦兩期政治訓練班,時間約兩個月,學員共400多人,其中有一半是您從南雄監獄釋放出來的同志,其余一半是各地黨組織送來的黨員骨干,想請莫司令支持。”
莫雄知道這“政治訓練班”實際上就是中共黨員干部訓練班,豪爽地說:“小事情,訓練班的住房和伙食費由我們包了。古參謀長,這事你就全權處理吧。”
古大存在莫雄身邊工作了近半年,1939年2月,莫雄調任第二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二十三區游擊司令部撤銷,古大存亦因此離開了游擊司令部。同年秋,他被選為廣東出席中共“七大”的代表,離開韶關到延安,后留延安工作。
掃一掃,關注廣東殘聯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