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紀實《潛流》由廣東省作協殘聯分會會長王心鋼、韶關市作協主席榮笑雨和國家二級作家李迅共同創作,是第一部全面反映華南抗日戰場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史詩性作品,涉及的歷史事件主要有廣州淪陷、韶關成為戰時省會,兩次粵北會戰,香港營救文化人、東縱建立和中共南委事件等,重點塑造了紅色省委書記張文彬烈士的光輝形象,人物有血有肉,豐滿可信。作品是基于革命現實主義之上的傳奇想象,富有情節性、故事性、傳奇性、可讀性。通過此書,讀者將真實了解到抗戰時廣東省委的烽火歷程,感受一代共產黨人為了民族解放的獻身精神。
今天,讓我們來品讀《潛流》第十六章:自縊示警。
1
因為張文彬被捕,徐恩曾專門致電阿鳳等人表示祝賀,郭潛更是受到了特別的嘉獎,得了一筆獎金。為此,他像一條剛被主人喂了一頓肉骨頭的狗似的,著實興奮了幾天。
然而好景不長,由于郭潛提供搜捕方方的情報屢試不靈,漸漸被莊祖芳等冷落,甚至說他抓到張文彬是“瞎貓碰到死鼠——瞎撞的”。雖然郭潛心里憤憤不平,但也無可奈何,他擔心作為叛徒,吃中統這碗飯遲早也會把碗摔碎,弄不好會走顧順章的下場。
這天晚上,趁莊祖芳不在,郭潛特意把頭梳得油光光的,皮鞋擦得锃亮亮的,身上灑下濃濃的香水,偷偷地溜進阿鳳的臥室。
阿鳳剛從浴室里出來,披散著瀑布似的秀發,穿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裙。她正坐在梳妝鏡前梳理頭發,一股法國香奈兒香水撲鼻而來。此情景,撩得郭潛心猿意馬,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他情不自禁地從后面摟住阿鳳。嘴里喃喃道:“好香……”
豈料阿鳳突然身子一閃,腳下一絆,郭潛滴溜溜地轉了兩個圈,沉沉地摔在地板上,摸著屁股直喊“哎唷哎唷”。
這幾天。阿鳳正為沒抓到“03”反而給“03”一再耍弄煩著,她看著郭潛的狼狽相,拉下臉問:“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有事明天再說。”
郭潛涎著臉說:“我想你——”
“想撒野,找你黃臉婆去。”
郭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陪下笑臉,彎著腰說:“我手里有樁大買賣,你想不想做。干成了,你在你干媽面前又可領賞喲。”
阿鳳點上一支摩爾香煙,懶懶坐在床上,兩腳翹起,似信不信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羅嗦什么。”
“我知道你在為抓不到方方而煩惱。說不定方方已逃到廣西桂林。那里是共黨特科李克農長期經營的地方,我剛從桂林來。熟悉那里的情況。”郭潛順勢坐到阿鳳旁邊。
“李克農?他不是那個鬼魂一樣的‘03’的頂頭上司?”一提起“03”,阿鳳恨得牙齒咯咯直響。
“對,就是他。端掉中共廣西工委,還可以把南委的財路掐斷。”郭潛邊說邊靠近坐了過來。
“你給說說廣西的情況。”阿鳳似乎來了興趣。
“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成立于1938年11月中旬,據說是周恩來撤離武漢前往長沙的途中與白崇禧同行,周趁機提出要求,得到了白的同意,然后周恩來就馬上派李克農等去籌建。中共南方局成立后,桂林‘八辦’成為南方局的派出機構,由李克農當主任。于是李克農便利用這合法身份,廣泛開展對桂系和民主人士等的統戰工作,并在國民黨軍政中發展了不少秘密黨員,同時還領導桂林抗日救亡文化運動,這次香港逃出的大批文化人大都是從桂林去的。”
阿鳳點點頭,并示意他繼續。
“桂林八辦還直接領導廣西地方黨的工作,并與中共南委等都有密切聯系,張文彬就常去那里商量工作。1941年1月皖南事變發生后,桂林八辦撤消,李克農回延安去了,聽說他還留下不少類似‘03’這樣的人物。”
“那么中共廣西工委呢?”
“1940年底,中共南委重建廣西省工委,任命錢興為書記,蘇蔓為副書記兼宣傳部長。南委駐廣西特別交通員張海萍,負責南委同廣西工委的聯系。錢興是書生出身,身體單薄,戴一副厚厚的高度近視眼鏡。他原名錢發年,1933年考入中山大學法學院政治系,成為學生領袖。1937年,他奉中共南委之命,調到福建擔任廈門市工委書記。桂林八辦撤銷后,方方派他到廣西籌建廣西工委。”
“那他也是剛上任的。”阿鳳彈了彈煙灰。
“是的,他是1940年冬與其妻鄒冰從福建調到桂林來的,怎么樣,我們明天去桂林……”
本來,這次去桂林的任務是由馮琦帶隊的。中統局特致電馮琦,要他帶郭潛去桂林破壞廣西省工委,并在桂林與中統局副局長徐恩曾會見。馮琦因徐恩曾不滿他和熊式輝的密切關系,對徐恩曾一直有意見,不愿去桂林和徐恩曾相見,便指令莊祖芳前去。
7月8日夜,莊祖芳與阿鳳帶著特務顏福華、陳文卿、劉群和郭潛于7月初到達桂林。
廣州、武漢淪陷后,桂林成了抗日大后方的樞紐,西通云貴川陜,東達湘贛浙皖,南及廣東、香港、越南、南洋,國民黨廣西當局把它作為西南的一大軍政中心來經營,重兵防范,使這個國際聞名的風景城市成了一個大軍營。
阿鳳到桂林后,手持中統局長密令,與國民黨廣西當局交涉,取得全城大搜捕的命令。
郭潛輕車熟路,與莊祖芳帶著特務來到長老峰下的一間小雜貨店,逮捕了廣西工委交通員梁耀寶。梁耀寶被捕后即刻叛變,供出其所掌握的組織和黨員的情況。
首戰告捷,阿鳳聞之大喜。
9日凌晨,國民黨廣西當局出動上千名憲警,開始全面捕人。整個市區猶如被無數毒蛇猛獸撲咬得瑟瑟發抖。陣陣警笛聲和摩托車聲完全喪失了理智。一顆顆槍彈穿透黑夜呼嘯而過。憑著四處傳來的喊叫、亂晃的手電光,阿鳳仿佛看見了一把把刺刀滴著鮮血在狂笑。一扇扇房門在呻吟,一個個蜷縮的被窩在顫抖。阿鳳覺得平生最富快感的場面就是這由自己執導的大搜捕的瘋狂之夜。
9日上午11時許,一輛小型汽車,急馳到桂林逸仙中學門口,從車上跳下來5個穿長筒靴,帶墨鏡的家伙,他們手持黃旭初簽發的“行動命令”,直撲教師宿舍。
逸仙中學位于市民主路中段,毗鄰中外馳名的象鼻山。學校始建于1938年,是響應孫中山先生的“興學儲材以為國用”之旨創辦的私立中學。抗戰時期,著名作家巴金、艾蕪、陳殘云、蘇夫等相繼到校任教。
蘇蔓、羅文坤夫婦與張海萍正在教師宿舍內,討論明天工委一個會議的籌備情況,根本沒有想到危險就在眼前。
原來,蘇蔓、羅文坤夫婦離開南雄后,于1940年8月8日到達桂林。蘇蔓先在廣西地方建設干部學校任政治指導員,后任中共廣西省工委副書記。1942年2月,廣西工委取消委員會制,實行特派員制,錢興改任特派員,蘇蔓則改任副特派員。蘇蔓發揮教學之長,秘密舉辦了多期黨員訓練班,使廣西地下黨組織不斷發展鞏固。而羅文坤則任中共桂林市委書記,兼任廣西工委婦女部長。她積極組織婦女運動,領導大中學校、工廠、三青團的黨支部以及學生自治會、抗敵后援會等群眾組織開展抗日救亡活動,推動了桂林抗日運動的發展。
皖南事變發生后,白色恐怖籠罩著廣西,特務活動異常猖狂。為了避免發生意外,羅文坤領導市委對黨組織的工作方式做出適當的調整,建立黨組織相互之間,黨員與黨員之間的單線聯系;嚴抓黨員道德觀、原則觀、組織性的思想教育,提醒他們從思想上作好應變準備,以防不測。要求地下黨員力爭有個公開合法的身份作掩護,以避開敵人的注意力,利于開展地下斗爭。、1941年9月,蘇蔓、羅文坤到桂林逸仙中學任教,以教師作掩護,從事秘密工作。而張海萍原在廣西省新生活運動婦女委員會工作,后因引起了特務的注意,她脫離了本職工作。利用同鄉的關系,也進入逸仙中學執教。
這時,門“砰”地被沖開,莊祖芳帶著兩個特務首先沖了進來,用手槍逼住了蘇蔓三人。
“我們是老師,你們憑什么抓人?”蘇蔓厲聲問。
“嘿,你叫蘇蔓,她叫羅文坤,還有一個叫張海萍是嗎?正好三人都在。”莊祖芳不陰不陽地說,“蘇書記,你看,郭部長來看你來呢。”
莊祖芳身后,緊跟著郭潛。蘇蔓曾見過他,心里一沉,出叛徒了。羅文坤“呸”地一口,向郭潛吐了一口口水。郭潛躲閃不及,吐到臉上。莊祖芳把手一揮,特務們將蘇蔓三人用黑布條蒙住眼睛,推上汽車。
緊接著,特務們又密捕了省工委的女交通,把她關押在一個山洞里,整夜誘逼,使她在半昏迷中供出了省工委書記錢興的住址,特務馬上前去逮捕。
當夜,錢興與妻子、工委秘書鄒冰正準備休息,突然聽到了憲兵隊的猛烈敲門聲,房東聞訊馬上安排錢興夫婦從后門廚房跳窗逃跑,脫險撤到靈縣。
這就是廣西的“七·九”事件。
阿鳳聽說錢興夫婦逃脫,十分惱怒,令對關押在龍隱巖的蘇蔓、羅文坤、張海萍三人施以酷刑。
桂林龍隱巖,從古到今都以它神話般的傳說和文人墨客的題詞著稱于世,是著名的旅游勝地。而現在卻成了特務的刑訊室,里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刑具,拷打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怎么樣,三位都是斯文人,還是不要動用這些刑具吧。我天生厭惡暴力。”阿鳳首先采取攻心戰。她甜言蜜語,對蘇蔓、羅文坤和張海萍進行誘降,妄圖從他們的口中套出中共廣西工委的機密,但得到的只是無言的結局。
“你們不說,那我就管不了呢。”阿鳳鼻子“哼”了一聲,“噔噔噔”地走出刑訊室。打手們兇相畢現,先把羅文坤和張海萍綁在一邊“觀賞”,隨即把蘇蔓的衣服剝光,抓起一條一米多長的皮鞭,沒頭沒腦地猛烈抽打,頓時鮮血淋漓。
“羅文坤,你老公的命就在你手里,你還是招了吧。”郭潛在旁勸道。
羅文坤看著丈夫被打,如萬箭穿心,眼含熱淚,一言不發。
打手們繼續用刑,抓起燒紅的烙鐵烙蘇蔓的手臂,冒出一股燒肉的焦煙,然后上“老虎凳”,在蘇蔓被捆綁的小腿下不斷墊加磚頭。
蘇蔓咬緊牙關,一字不吐。
敵人氣急敗壞,又施以更加殘酷的吊刑,將蘇蔓仰天懸空吊起,進行拷打,在長達數小時的酷刑中,蘇蔓多次昏死,又多次被冷水潑醒。兇殘的敵人仍未撈到半根稻草。
特務把羅文坤拉到距蘇蔓十步之遙,讓她目睹丈夫受刑的慘狀,企圖用夫妻之情摧毀她的意志,威嚇其就犯。面對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蘇蔓,羅文坤心如刀割,幾度昏厥。敵人以為得計,不斷用冷水將她潑醒。
夫妻近在咫尺,只要她一句話,丈夫就可以免遭酷刑;但作為蘇蔓的戰友,一個共產黨員,她沒有向敵人屈服。而從他們的口中特務得到的回答始終是:“共產黨員是不會被趕盡殺絕的……”
敵人自以為得計的一招又失敗了。
郭潛又向張海萍勸降:“整個南委都完蛋了,堅持也沒有用,只要你肯說出組織情況,我保證他們不會虧待你。”
張海萍義憤填膺,大罵叛徒卑劣狗屎不如,郭潛伸手甩了張海萍兩耳光后悻悻離開。
蘇蔓三人不屈地沉默著。特務在給阿鳳的報告書中沮喪地寫到:“通宵達旦,未嘗休息,而犯人仍頡頑不認,亦不悔悟。”
阿鳳見硬的不行,便又生出一計。7月11日清晨,她親自提審蘇、羅、張三人后,假惺惺地說:“我一向敬重師長的,你們三個人都是中學老師,一時受共黨蒙蔽,現允許你們假釋回校,好好自省。”說完又親自把他們送出監獄大門。
不用問,便衣特務緊隨其后,阿鳳在玩“欲擒故縱”之計。
下午,一特務上門遞上“請柬”,聲稱是黃旭初請三位赴宴,“以表歉意”。蘇蔓一眼便識破了敵人的詭計,堅決地拒絕了。特務又從兜里取出三張“自新悔過書”,扔在桌上,威脅到:“請你們不要自誤!”
蘇蔓三人識破了他們的陰謀,趁著一群學校的教師和學生來看望他們,他們把事先寫好的紙條偷偷交給一個進步學生,讓他迅速向黨組織報訊,不要派人與他們聯絡。
13日凌晨,蘇蔓神情凝重地羅文坤和張海萍:“我們三人不能再這樣等下去,成為特務們的誘餌,我們得做出一個決斷。”
羅文坤指了指窗外的潛伏哨說:“逃是沒法逃出去的。其他不明真相的同志隨時會到這里來聯系,這樣正中敵人的圈套。蘇蔓,你說怎么辦吧?”
“對,老師,你說怎么辦,我們聽你的。”張海萍緊接道。
蘇蔓看著她倆,一字一句地說:“還記得我們的入黨誓詞吧,我們一齊來重溫一遍。”
三人左手握拳,立正,向著延安的方向莊嚴地宣誓:“我志愿參加中國共產黨,我要為共產主義奮斗到底,一切服從黨,獻給黨,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
宣誓畢,蘇蔓從床上取下一條白床單,“嘶”的一聲猛地撕成三塊,搓成一條,把它懸掛在屋梁上,回頭對她們道:“現在是我們實現誓言的時候。“
羅文坤和張海萍明白了,她倆也學著蘇蔓的樣子把床單掛在梁上。
六只手最后一次緊緊地握在一起。
當天早上,阿鳳推開宿舍門,看到并排吊在房梁上蘇蔓三人的遺體,驚呆了。
稍后,阿鳳對蘇蔓寢室進行搜查,整個房間收抬得整整齊齊,桌子上擺著蘇蔓夫婦臨死前最后批改的學生試卷和他們給學生的留言,旁邊放著張海萍寫給哥哥張高科的一封絕筆信,信中援引了民族英雄文天祥的著名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一切顯示,他們走得是那樣地沉著鎮定,仿佛在為執行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而做準備。
蘇蔓年僅28歲,羅文坤26歲,張海萍25歲。蘇蔓犧牲前留下了“不自由,毋寧死!”幾個訣別大字。
阿鳳對著身后的郭潛冷冷地說:“看見了嗎?這才是他媽的英雄,說共產黨不怕死,這才領教!”郭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蘇蔓本出身于有錢人之家,其父曾任廣西憑祥縣縣長。他哥哥曾留學日本,赴延安學習后派回廣西,其父曾活動廣西軍政上層為蘇蔓留了一個縣長位置的空缺,希望他能步入仕途,升官發財,光宗耀祖。但蘇蔓為了革命,與父親產生了激烈的思想交鋒,最后斷絕父子關系,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后來蘇家父母親得知兒子和媳婦的噩耗后,仍悲痛不已。蘇母、羅母為此哭瞎了眼睛。
事情發生后,國民黨《掃蕩報》妄圖掩蓋事實真相,竟報道污蔑這是“爭風吃醋,集體殉情”的“桃色事件”。但這恰恰弄巧成拙,為中共地下黨組織通報了消息。很快,國民黨特務機構發覺此舉的愚蠢,立即下令收繳當日的報紙,然而已經太遲了。
由于蘇蔓等的壯烈行動起到報警作用。中共廣西省工委發出《為反對頑固反共分子繼續摧殘告全體同志書》,沉痛悼念蘇、羅、張三烈士,號召全體黨員“學習蘇、羅、張三同志寧死不屈的精神來保存革命實力”。
1982年,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正式明確三人為烈士,定性為“以身殉黨,壯烈犧牲”。1989年7月9日是三烈士犧牲47周年的紀念日,在桂林東郊堯山的蒼松翠柏之中,當地政府為他們建立了莊嚴肅穆的紀念碑,以作永久紀念。
三烈士犧牲后,國民黨特務的大搜捕仍在進行。他們從7月9日到9月1日止在桂林市和郊區的臨桂、臨川縣逮捕了中共黨員34名,群眾多人。
專門到桂林出席電子工程師年會的徐恩曾特地來看望郭潛、莊祖芳等人,對他們破壞中共南委機關嘉勉有加,特務們的勁頭更大了。
1943年1月上旬,原桂西南特委書記彭維之被捕后,受郭潛等人的威脅利誘而叛變,供出其所知的300多名黨員名單。桂系特務根據彭維之的供認。在玉林、南寧等地進行了大逮捕。1月13日起,在玉林地區抓人,共捕去中共黨員30多人,群眾20多人。14日午夜至15日,敵人又在南寧地區大肆抓人,共逮捕中共黨員70多人,群眾30多人。
這就是廣西“一·一三”、“一·一五”事件。
“七·九”、“一·一三”、“一·一五”這三次反共事件使中共廣西工委及桂林市委、南寧市委、武鳴縣委、北流、橫縣、玉林、龍州特支等組織遭到嚴重破壞。
“七·九”事件發生后。錢興冒著被懸賞緝拿的風險,奔走于鐘山、梧州、桂平、玉林、南寧、柳州等地,檢查布置基層黨組織的撤退工作,要求已暴露的黨員堅決與家庭和原工作單位斷絕聯系,將工作重點由城市轉到農村、山區,深入底層,利用各種社會關系打入國民黨基層政權,掩護黨的活動。決定由黃彰接替蘇蔓為省工委副特派員,主管桂南、桂西工作,錢興則在國民黨統治較薄弱、群眾基礎較好的桂東鐘山縣英家鄉白沙井屯重新建立了省工委機關。
由于省工委與上級黨組織失去了聯系,轉移到農村的黨員干部失去了原有的公開職業,斷絕了生活來源,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極大困難。錢興化名蔡十,以廣東難民身份為掩護,同妻子一道,帶著不滿周歲的孩子,住在英家鄉特支書記張贊同家屋后桐樹林的茅棚里,開荒種地,養雞養鴨,替人縫洗衣服,維持生計。又因叛徒到處搜尋,為安全起見,錢興攜妻兒又轉移到離張贊同家四、五里外的一個山洞,同逃難到那里的農民開荒種地、割草、打石頭、燒石灰等,維系生活。錢興深度近視,為了隱蔽,不能戴眼鏡,加之右手原來斷了四節指頭,勞動極不方便。他生活極其艱苦,常常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只好到收割過的地里撿小紅薯、芋頭和挖野菜充饑。
在錢興的帶領下,省工委干部以頑強的意志克服困難,開展工作。負責省工委機關保衛工作的吳贊之,假扮錢興的侄兒,同錢興一起從事艱苦勞動。交通員肖雷和另一工作人員當了廟祝,靠初一、十五收的“香米”度日。還有的黨員替人打短工、下苦力。有的干部靠開荒種地維持生活,遇到干旱和夏荒,就與農民一樣吃南瓜葉、芭蕉根,甚至靠吃樹皮度日。有的住山洞、茅棚,冬天沒有棉被,只好到瑤族群眾家圍著火塘烤火過夜。為了解決活動經費,省工委交通莊炎林征得父親同意后,兩度冒險潛回香港變賣家產,籌集經費。有的干部從家中拿出錢糧支持組織,有的以做生意為掩護,賺來的錢全部上繳組織。黃彰在越桂邊區的板塘鄉建立了交通站和領導機關,并辦了一個瓦窯,資金不足,便將自己老家僅有的一塊地賣掉做本錢。
在極其惡劣的條件下,撤退到農村的黨員們,克服重重困難,在農村扎下了根,并積極展開革命活動。錢興常利用勞動空隙,到車站、碼頭當挑夫,了解情況,指導各地工作;省工委機關其他工作人員,也肩挑貨郎擔,走村串戶,傳達省工委指示,開展工作。當廟祝的肖雷秘密印發黨的各種宣傳材料,還有的干部晝伏夜出,舉辦干部訓練班,組織秘密農會,發動群眾。到1944年底,廣西全省黨員由上年的500多人,發展到800多人,除原有組織外,還恢復和新建了一批基層黨組織。
抗戰勝利后,錢興到重慶向南方局匯報了“七·九”事件后廣西的工作。南方局對廣西省工委在失去與上級聯系情況下,仍堅持斗爭給予了表揚和肯定。在中斷長達近三年的聯系后,中共廣西省工委重新接上了與上級的組織關系。
不幸的是,1947年11月,錢興在一次戰斗中壯烈犧牲,年僅38歲。
2
在桂林,阿鳳接到廣東方面的消息,說在粵東興梅地區發現“03”蹤跡。事不宜遲,阿鳳立刻帶著特務隊前往搜捕。
再說“03”離開粵北后,來到興梅一帶,四處尋找方方的下落。由于南委交通站相繼遭到破壞,原有的關系全部已經失蹤,難于和當地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系,眼看奔波了一個多月,仍然杳無音訊,“03”不禁內心如焚。
9月上旬的一天,“03”來到大埔縣的一個小山村一位秘密交通員家里。
這是一個典型的客家民居。門前一個曬谷坪,屋后背靠青山。院子顯一個回字形,中間是一個天井。為安全起見,“03”跳到一棵大樹上去觀察,四下里很靜,因為是農忙,院子里只有一個老大娘在“咯咯咯”地喂著一群雞。
漆黑的大門半掩著,“03”布置好一切后,輕輕地推門而入,笑臉相問:“老媽媽,這是姓劉的家嗎?”
老媽媽已是滿頭白發,臉上皺紋如刻,她吃力地直起腰,瞇著眼睛看了看來人,用客家話說:“你尋我兒子啊,他一大早下地割禾去了。你進來坐一下,喝口水,我去叫他。”
老媽媽邊說邊請“03”進廳堂坐。
“03”用衣服擦了一把汗,仔細打量著走在前面的老媽媽,突然想到剛才進門時老媽媽的眼中曾閃過一道銳利的目光,好像在哪里見過,再看她的手,雖然涂了一層鍋灰,仍掩蓋不了其細皮嫩肉。熟悉化妝術的“03”心里一驚,不好,這其中有詐。他迅速地掏出了槍。
“不準動!”那個老婦人也在這一剎那間猛地回頭,手中多了一支槍,指著“03”。
兩槍相對,空氣頓時凝固起來。
偏房里埋伏著的特務都沖了出來,長槍短槍全對準了“03”。
化裝成老婦人的阿鳳撕下偽裝,得意地笑:“特派員先生,我們等你等得好苦呀。快放下武器吧,你跑不掉了。”原來那個秘密交通員早已落入阿鳳的手中。
“好說,好說。”“03”說著,舉手的瞬間從衣袖中拉出一串小孩玩的拉炮環甩一圈,四周“噼噼啪啪”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
就在特務們被這爆炸聲驚嚇而分神的瞬間,“03”飛起一腳,踢翻阿鳳,隨即一個漂亮的旱地拔蔥,竄上兩米多高的屋頂,再是幾個虎跳,抓起一根高高的竹梢,用力一彈,便飛到后山,消失在竹林中。
特務們都被這一身好功夫震住了,忘記了開槍。待阿鳳從地上爬起來,氣急敗壞地大罵時,他們才“砰砰彭彭”地開槍送行。
聰明的阿鳳明白過來時煞是無奈,小孩玩的東西同樣可以擺迷魂陣,她記得這種方法她在美國特種學校受訓時學過,只不過是用的是遙控微型炸彈,還要預先設置好。然而她做夢想不到的是,“03”接受的是“契卡”(蘇聯肅反委員會)的特工訓練,課程的設置是根據國內的現實來設計的。果真就像共黨宣傳的“經典的馬克思主義和具體的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
阿鳳借用香翰屏一個團的兵力排布起大搜捕的陣容,他們開始把“03”圍在一座無名大山里,拉鋸似地逐坡逐洞地搜。她不相信“03”真長有翅膀能飛走。
敵人的大搜捕驚動了中共潮梅特派員林美南。他立即派出交通員主動與“03”取得聯系,并組織小分隊聲東擊西,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讓“03”逃出了阿鳳的包圍圈。
經過輾轉努力,“03”終于見到林美南,并通過林美南在梅縣桃源村找到了南委書記方方。
3
再說送走張文彬等人后,方方和“家”人收拾細軟,連夜躲進百侯的巖上十八村,并與林美南取得聯系,要林美南派有條件的同志赴重慶向南方局口頭匯報南委被破壞的情況。
緊接著,他們沿著閩粵邊界的汀江乘船而下,輾轉來到了梅縣、大埔、上杭、永定四縣交界處的桃源村。在這里,革命火種悄悄復燃。方方與梅縣的林美南、大埔的李碧山接上了關系,又由林、李與閩西、閩南、潮梅、東江等地黨組織取得了聯系,形成了一個地下交通聯系網。
“03”對方方說:“方方同志,南方局領導十分惦念你們,恩來同志強調,中央以領導干部的安全為第一,搶救一人即得一分勝利,要求南委解散組織,暫時停止一切活動,注意隱蔽,在安全有保障的條件下,撤退赤干赴渝轉延,留下的黨員則勤學、勤業、勤交友。”
說著,他遞上來7月中央關于取消秘密黨的省委特委組織的指示的一份密電:
一、在國民黨及日本帝國主義積極破壞我們秘密黨的情況下,過去秘密黨采取的政治上退卻的政策是正確的,但在組織機構上尚未徹底轉變。現在根據浙江、江西、廣東三個省委破壞的教訓,秘密黨內必須取消省委特委的組織,只保留縣委,如某些縣委也不能保留者,則只保留支部。根據陜西、河南的經驗,他們的特委早巳取消,省委則移在邊區。當地的縣委或支部,雖無省委、特委的直接領導,但仍能保存組織,并能獨立工作。
二、告訴縣委及支部須長期的獨立工作。支部及每個黨員的任務是勤學勤業交朋友。
三,你們如何執行此指示,如何撇退干部?請告。
中央書記處
“我們堅決執行。”方方看罷電報,堅定地說。
他并沒有被特務們的四處逮捕嚇倒,長年的白區工作使他變得異常冷靜堅強。他根據中共中央和南方局指示精神結合實際作了具體補充和部署。各級黨組織有計劃地完成各項撤退工作,從而保存了潮汕、興梅、閩西、閩南等地黨組織和大批干部,有力地粉碎了國民黨特務妄圖摧毀中共南方黨組織的陰謀。
這時,林美南也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方方:“這是姚鐸同志托碧山轉來的。”
方方接過信,展箋細看,眉峰慢慢緊蹙,原來信上寫著;“在下以為,南方局之批示證明地方工作可有可無,無也不關重要,故我等宜馬上就道……”
方方把信箋往地上一捧,厲聲道:“南方工作一文不值?曲解,曲解!”
蘇惠閃進門來,“噓”了一聲:“小聲些。”
“我小聲得了嗎?你看看小姚這混賬東西說了些什么。”方方指指地上的信箋。
“03”拾起信箋,認真看著。
“南方局在我們的組織剛受破壞而混亂不堪、領導干部生死未卜時做出卷土而去的決定,從安全角度出發,無疑是對的。”方方氣咻咻地說,“可是,我們也不能把卷土而去當作‘南方工作可有可無’的論據!”
“今朝卷土而去,他日卷土而來。”林美南說。
方方道:“卷來卷去,談何容易?大大小小幾百赤干一窩蜂地往重慶擠,國民身份證、路條難辦,沿途叛徒不少,再說,去了重慶也不一定能到達延安,與其在渝堆積許多人等待分配職業,不如在整個南方大規模散開職業化,而這點則完全安全與可能。”
“不撤退了?”蘇惠插了一句。
“照撤!”方方果斷地說。
蘇惠和林美南互相看了看,那眼神的意思是“到底是撤,還是不撤”?
方方見蘇惠、林美南一臉困惑,解釋道:“部分的撤退是必要的,但不是‘卷土而走’,一方面要把那些已暴露政治面目而又可以造就的赤干分批送往重慶轉延安學習,有條件的也可以自己轉地區,另一方面又要留下根子,切莫將撤退理解為潰逃亂竄,一哄而散;工作停止了,組織解散了,要具體安頓好下層,免使他們東奔西竄惹出事來!在停止組織活動的地區,最好能有一兩個黨性強的赤干當秘密觀察員,觀察停止活動時的黨員表現,以便將來恢復活動匯報情況,供組織參考。另外,撤退的準備工作,如路線、路費、路條、身份證、掩護等都得考慮周全,以免路上送死。”
方方強調說:“淪陷區的黨組織及其領導機關繼續保持和對敵開展武裝斗爭,以支持群眾,保護群眾利益。閩西南已開展武裝斗爭的特殊領域,應繼續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方針,以保存積蓄革命力量。我決定以李碧山為南委聯絡員,一面負責與南方局聯系,一面與閩西南、潮梅黨組織聯系。”
“03”點點頭:“還是方方同志考慮周到,不過,敵人追得緊,該撤的要快撤。”
方方說:“我已訂了一個撤退計劃,第一批撤退的赤干有:李平夫婦、羅天夫婦、林美南夫婦和王濤的遺孀張自芳。”
“大哥,你和阿惠姐先走吧!”林美南對方方說,“我留下。”
“兩軍交戰,豈有主帥先退之理?”方方笑了。
“03”見方方指揮有方,便與之暫別,到各處摸清情況,以建立護送方方回重慶的秘密交通線。
同年9月,方方化名陳瑞,離開桃源,移至靠近永定縣峰市鎮的高寨背村,開設“陳瑞記商行”,以此作掩護,伺機北撤延安。
10月30日,夜闌人靜,小村已沉沉入睡。忙完了一天工作的方方剛躺下休息,突然兩聲槍響,接著樓下傳來了一陣緊似一陣的破門聲。
方方摸出手槍,準備戰斗,但想到屋里連他和妻子蘇惠、小妹只有三人。從窗口望外望,全是農民裝束的人,手里拿的是土槍、大刀,不像是國民黨特務。他定了定神,扔掉手槍,索性打開大門,迎了出去。
土匪們見方方主動出來,愣了一下,迅速把方方、蘇惠、小妹團團圍住。為首的一個戴眼鏡的家伙揮著短槍,對嘍羅們說,“弟兄們,把這個‘參子’給我捆起來!”
果真不是特務。方方松了口氣,心想,土匪好對付,便裝出可憐的樣子:“大哥,我們是做小買賣的,沒多少錢。”
“少廢話,要活命,l0萬塊!”一個土匪開了價。
“不夠,不夠,20萬!”另一個土匪加碼。
“50萬。”“眼鏡”拍板。
眾匪徒七手八腳將方方三人綁了個結實,用爛布堵位了他們的嘴。之后,又翻箱倒柜地搜索,把較好的男女衣服,電臺零件都卷走,還把指示信底稿也當作“銀票”搶去。
土匪架著方方出門,“眼鏡”回頭對蘇惠嚇唬道:“3天內贖人,要不,我們就撕票!”
“03”聞訊方方被土匪綁架后,異常震驚,星夜趕來,迅速找到當地黨組織了解情況,并通過林美南將此事電告中央和重慶南方局。
周恩來聞訊十分著急,指示“03”要不惜任何代價把方方贖出來。地下黨人分頭活動,打聽方方的下落,以設法營救。
再說這伙土匪到把方方綁架后,連夜進山,把方方關在一個潮濕的破窯洞里。這個窯洞是當地人燒木炭的,早已廢棄不用了,洞里充滿了一股令人惡心的霉味。匪徒們搬了些樹枝樹葉,讓方方坐下,然后在洞口派一個人看守,其他人便倒頭呼呼睡去。方方見狀,便知道這伙人不是慣匪。他過去曾在閩西龍巖、連城一帶跟土匪打過交道,有些經驗,知道如何對付他們。
次日早晨,“眼鏡”醒來,掏出昨晚搶來的“銀票”草草地過了兩眼,不覺有點吃驚,因為這根本不是“銀票”,而像是共黨的文件。這家伙能識文斷字,曾是紅十二軍某團的文書,因吃不得苦當了逃兵,上山為匪,聚眾擄掠,不分貧富,一概“笑納”。這次釣到的“參子”竟是共產黨的頭目,他不由得害怕起來,擔心惹禍。但是,既然花了這么大力氣綁架來了,又不甘心輕易放掉。
“眼鏡”心里拿不定主,狐疑地打量著方方:“喂,你是紅軍?”
方方怔了一下,估計指示信底稿暴露了自己的政治面目,不過,心中又想,那指示信上的內容是關于如何勤學、勤業、勤交友的,并無什么機密。
方方鎮定地看了“眼鏡”一眼,說:“對,我當過紅軍,以前是張鼎丞的指導員,在蘇皖前線抗日時帶了花,皖南事變后從醫院逃回來,從朋友那里借了些錢做小買賣,以維持生活。”
“這是什么?”“眼鏡”揚了揚指示信底稿。
“哦,現在寫信是想叫其他逃回來的難友好好耕田做工,免受國民黨注意。”
“認得江朝桂、朱春生嗎?”“眼鏡”聽說方方當過紅軍,有了點親切感。
“認得,認得。”
“他們也當過紅軍,和我一樣,吃不得苦,回來做山大王,哈,我跟他們都是朋友呢。”
這時,土匪探子喘著粗氣鉆進窯洞,遞給“眼鏡”一封信,說:“老板娘寫的。”
“眼鏡”展開信,只見上面寫道:“無錢可籌,望隊長弟兄們看我們是難民的份上,減輕數目,愿破家贖夫。”
探子對“眼鏡”耳語道:“我調查過,他們只做點小買賣,無田無地。再說,各鄉聯保因為這事特別清查壯丁后生,秋收又到,兄弟們得回家幫忙。”
眼鏡臉上的表情快速地變幻著,他咬咬牙,問方方:“朋友,10萬元,怎么樣?”
“1萬。”方方不急不慢地還價。
“5萬。”“眼鏡”討價。
“1萬。”方方堅持。
“3萬法幣,另加l00光洋。”“眼鏡”敲定。
探子對方方道:“朋友,錢多少不要緊,你幫了我們,以后我們還可幫你,只要你出去不報復就行。”
“你們放心,不過,往后千萬別搞這種勾當,去殘害貧苦鄉親,要做點正當事謀生,真的活不下去,也只能搶豪紳官僚的東西。”方方誠懇地勸說。
眾匪們點頭稱是。
本來,“03”打算組織一支小分隊打上山,直接把方方救出來。幾個小毛賊根本不在話下。但林美南不同意,這樣做,容易打草驚蛇,弄不好,使方方遭不測,又影響高寨背村這個地下據點。
林美南說:“3萬就3萬吧,方方還在土匪手中,如果被特務們插手,那問題就更嚴重了。我已叫潮澄饒特派員周禮平籌款去了。”
“不過3萬元也是一筆不少的數目,一時之間你們哪里去籌這么多錢?”“03”有點擔心。
“我回來了。”周禮平揭開竹簾,從外面走了進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聽說要救方方,李習楷把自己所有的家底全獻了出來,湊足了贖金。”
“好極了。”林美南緊蹙的眉頭終于松開。
“余下的事交給我吧。”“03”從周禮平手中接過好不容易籌集到的3萬法幣和100光洋,在當地老鄉指引下,直奔“眼鏡”的山寨瘦狗嶺。
瘦狗嶺,山高石險,草深林茂,野鳥驚飛,一片陰森可怖的氣氛。“03”沒有帶他那兩把快如機關槍的德國造的二十響駁殼槍,穿起黑褲短褂,一副小伙計打扮。腰上橫纏著3萬法幣和100塊光洋。
驀地,不遠處一聲狼嚎,草叢作響。沒等他定過神,一支利箭從他耳邊擦過,他就地一滾,靠在一棵老槐樹上。
“哈哈哈,身手不凡!”有人在狂笑。
定睛一看,他周圍站起一圈土匪模樣的人,手執長槍、短劍和弓箭,兇神惡煞般對著他。
“03”若無其事地站好,摸了摸身上的光洋,說:“我是來叩見你們司令的,錢我帶來了,求他放了我的表兄。”
為首的土匪猛喝:“咱司令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03”掏出青紅幫幫主的信物一亮。說:“少廢話,這是龍頭大哥的憑證。”
那土匪一見,知道來人有背景,一揮手,說:“好吧,委屈你了。”
“03”被土匪用黑布蒙上眼睛,用一條竹棍牽引著,帶到“聚義堂”。
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03”被人揭開了黑布。
“眼鏡”正在堂上喝酒,旁邊站著他的保鏢“青面獸”。
“青面獸”上身赤裸,露出古銅色的肌肉,胸脯上一片黑森林似的卷毛。下身著一條玄黑色的唐裝短褲,寬大的牛皮帶上交叉著兩把駁殼槍,臉上一條閃著青光的傷疤赫然入目。
“眼鏡”把大酒碗一放,嚷道:“好。你敢獨闖我瘦狗嶺,算你有種!錢帶來了沒有?”
“03”掀開大衣。取下法幣和光洋,雙手奉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司令高抬貴手,放我表兄一把。”
“青面獸”接過,用眼掃了當當響的光洋,順手交給“眼鏡”,說:“既然你有龍頭大爺的信物,想必有兩下子。”說著,他一招手,幾個匪徒把一個面黃肌瘦、蓬頭垢臉的“肉參”綁在三十步遠的一棵大樹上。“肉參”頭上頂著三只小酒杯,嚇得他閉上眼睛,冷汗直冒。
“青面獸”連喝三碗烈酒,喝完。把碗猛地一摔,掏槍就打。“叭叭叭”三槍,三只酒杯頓時粉碎,“肉參”嚇得撒了一泡尿。
“好槍法,真是百聞不如一見。”“03”帶頭鼓起掌來。旁邊的嘍羅也跟著連聲喝彩。
“青面獸”冷冷看了一眼,把手中的雙槍拋過來,“03”順勢接過。
一個小嘍羅忙不迭地要去放酒杯。“03”阻止:“不用。”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五個光洋,高高地往空中一灑,呈一個扇形。緊接著快慢槍響了。五只光洋紛紛飛向遠處。
“青面獸”不禁一愣。眾匪徒張大了嘴巴。還沒等“青面獸”回過神來,“03”飄然來到他身前拱手道:“獻丑了。”
“兄弟,絕了!”“青面獸”一把抓著“03”的胳膊,粗聲道,“跟我大哥闖蕩江湖。有咱倆這兩下子,打遍天下也不怕。”
“對不起,我一人獨闖江湖慣了。何況,我得先把表哥帶回去,不然不好向表嫂交待,哈哈哈。”“03”打著哈哈推辭。
“好,人,我放了。認識你這位高人,我不枉到這世上混。”“眼鏡”說。
“03”兩手一抱:“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后會有期。謝謝司令。”說完,背起方方,飛疾地下山。
第二天,阿鳳帶著顏福華等十幾名中統特務也急急忙忙趕到山寨,當打聽到土匪抓的“參子”模樣像共黨頭目方方,馬上向“眼鏡”要人。
“眼鏡”眼一眨,手一攤:“走了。”
阿鳳腳一跺,柳眉倒豎:“你放走共黨要犯,該當何罪?”
一旁的“青面獸”唰地從腰間拔出雙槍:“老子認錢不認人,你想咋的?”
眾匪徒一聲吆喝,長短槍在手,把阿鳳等人團圍住,特務也掏槍在手,用身子護住阿鳳。
火并一觸即發。好漢不吃眼前虧,顏福華常年在山上打游擊,深知這些“土匪阿哥”的厲害,他在阿鳳耳邊輕聲說:“特派員,這些人得罪不起,還是抓方方要緊。”
接著,顏福華走到“眼鏡”面前,笑嘻嘻說:“司令,都是自家人。有話好說,別傷了和氣。哎,共黨越來越狡猾。我們不得不防啊。特派員的意思是。錢,好商量,方方是共黨要人,這一帶都有他的勢力。他逃了,不僅對我們黨國不利。對司令雄鎮一方也是有害無益的。何況你還綁架過他,他的游擊隊遲早會找你算這筆帳的。”
“眼鏡”聽了這一番話,緊繃的臉松懈下來。他冷冷道:“人,是我放走的,我就有本事把他抓回來。”
阿鳳鼻子“哼”了一聲:“抓?往哪里抓?”她知道“眼鏡”這種草頭王絕不是受過特種訓練的“03”的對手。我“中統之花”尚且如此費力,何況一群不入流又心機不存的混世者。想到這,阿鳳嫵媚的丹鳳眼頓時充滿逼人的殺氣。
她柳眉輕皺,一個更大陰謀浮上了她的腦際……
掃一掃,關注廣東殘聯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