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光遠（經濟學家）

    央視11月9日關于國家發改委對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進行反壟斷調查的報道引發了一場口水戰。有意料之中的反應，比如，很多人認為，現實中的壟斷如此之多，石油、電力、煤氣等，為什么偏偏選擇了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再比如，央視的報道引發了工信部下屬的《人民郵電報》的劇烈反應，認為央視的報道“混淆視聽，誤導公眾”。這是可以理解的，誰嘴里的舌頭為誰說話，也屬天經地義。

    但更多的反應卻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比如：其一，對于國家發改委反壟斷局副局長李青在接受央視采訪時的表態，一些人認為不嚴肅，因為調查還沒有結論，就公開接受采訪，對民眾是一個莫大的誤導。這點質疑我不認同，從來沒有任何一部法律規定反壟斷調查開始不能對外公布，我國的任何公共案件，在調查結論出來之前，是可以向公布宣布的，為何有人要揪住這一點？其二，有評論認為，發改委對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的反壟斷調查，并未牽涉網民關心的網速、資費等問題，只限于寬帶接入及網間結算領域，因而這是“神仙打架”，和“小鬼”沒有多大的關系；其三，也有評論指出，盡管反壟斷調查的是寬帶接入，但寬帶接入的反壟斷問題解決了，有助于網費的降低和對網民提供更好的服務，因而絕非“神仙打架”，而是和廣大的網民利益切身相關的；其四，更怪異的是，廣電系統也于11月14日公開就寬帶反壟斷調查表態，之前被認為是本次反壟斷調查最大受益者之一的廣電系統，在說“央視的報道引用數據存在偏差和過時，顯然是有問題的，《人民郵電報》的回應在很多地方是有道理的”，同時也表示擁護和積極配合國家發改委的調查工作，并希望此事絕對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定要調查到底并作出妥善處理；其五，外界很多猜測認為，這次針對聯通和電信的反壟斷調查，可能暗示出高層對于“三網融合”進度的不滿，特別是對廣電系統的全國廣電網絡整合進度緩慢表示不滿，未來廣電的整合進度有可能加速，“三網融合”得到實質性推進。那么，該事件的另一面則是將加速中國移動和廣電獲得寬帶運營牌照，從而大規模進入寬帶接入市場；其六，還有些人認為，這是發改委在和商務部、工商總局爭奪反壟斷執法權。我國的反壟斷結構并未明確，發改委、商務部和工商總局之間存在著權力之爭，發改委以此案為契機，突顯自己在反壟斷執法領域的存在。

    為什么說以上六點完全出乎筆者的意料，是因為反壟斷調查本來屬于一個真正的法律事件，但媒體和公眾在分析的時候，卻不約而同地回避了法律專業問題的探討，而“集體行動”，紛紛猜測后面的動機和背景。的確，在我國某些經濟領域壟斷現象嚴重的情況下，發改委突然對聯通和電信發難，不令外界驚訝也很難。于是一個真正的法律問題，就被演化成一個“羅生門”的公共問題，大家拋開法律案例，紛紛挖掘后面的花邊，不知道是法律的悲哀，還是無奈。不管如何，這種拋開專業問題探討動機，也從某一個側面反應了民眾對我國反壟斷未來并沒有信心。一旦執法機構祭起反壟斷的法律之劍，往往被民眾認為是解決利益集團后面的利益糾葛，這至少說明反壟斷法從出臺到現在，還沒用贏得公眾對其起碼的信任和尊重。

    當然，從本案本身而言，利益各方的高調關注，其實有助于我們厘清背后的利益鏈條。我們看到，無論《人民郵電報》如何反駁央視，其并沒用否認寬帶接入市場被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壟斷的事實；其反駁央視數學基礎差，是算錯了賬，但其本身也沒有給公眾給出一本大家認可的賬。央視作為一個公共的媒體，對一些公共領域的動態進行報道也無可厚非，即使某些數字有偏差，也不要抓住枝節不放，在發改委的調查結論出臺之前，任何的計算或者猜測都只是一種概率的判斷而已。聯通和電信縱有千張嘴，總不能否認中國網速比經合組織國家慢10倍的事實吧？你總不能說“三網融合”進展遲緩和電信、聯通在寬帶接入市場上的壟斷沒有任何關系吧？站在中國互聯網安全和國際競爭的大局，這樣的反壟斷本身就是一個進步。而這樣的一個本來應該賦予里程碑意義的案件，卻因為大家對法律的不信任和寬帶市場后面的利益糾葛的復雜而最終娛樂化，使得一個嚴肅的歷史劇，成了“戲說”和演繹，實屬諷刺。

    當然，從法律專業本身的角度而言，在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在互聯網接入市場上的份額高達2/3以上的情況下，判斷其是否構成壟斷的關鍵，是二者是否“濫用”市場壟斷地位。要證明這個，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其實并不難，難的是能不能動真格，以此打破利益格局，提升中國互聯網的國際競爭力，讓中國網民從慢車道進入快車道，這是大家最期待的，也是大家最沒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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